1990年,正值盛夏的南城,就连夜晚都弥漫着燥热的气息。
驻兵团的临时木屋内,原本昏昏沉沉睡去的苏白枝,突然如遭电击般惊醒,她瞪大了双眼,直直地望着头顶上方那个男人。
“傅尘?”她满心疑惑,自己不是已经病死了吗?怎么还会见到他?
然而,她的震惊却让男人的脸色愈发冷酷,他冷冷地说道:“现在知道后悔了?之前怎么有胆子给我下药?”
窗外,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。傅尘的冷漠与身体的炽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,仿佛是两个极端。男人那满是怒意的眸光,比突然亮起的闪电还要耀眼夺目,直直地刺痛着苏白枝。
刺痛让苏白枝猛然意识到,自己竟然重生回到了十年前,那是她和傅尘结婚的第二年。当时她觉得傅尘一直不碰她,心里满是缺乏安全感的惶恐,于是便骗他喝下了秘制的“大补汤”……
怎么偏偏重生到这个时候?她刚积攒了些力气,想要开口道歉,却被男人一把抱起,身体不受控制地颠簸起来。她发出的声音不成调子,窗外的雨却越下越大。
傅尘似乎铁了心要给她一个深刻的教训。在昏沉之间,苏白枝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,床边的传呼机突然响了起来。
一切戛然而止,几秒后,男人抽身下了床。苏白枝在迷糊之中,听到一个熟悉的哭腔传入耳内:“傅哥,我出了点事儿,你能来帮帮我吗?我在这里只认识你……”
苏白枝瞬间清醒过来,她太熟悉这个说话的人是谁了——魏明月,傅尘的青梅竹马,那个他真正喜欢的人!
她睁开眼睛,顺着光亮望去,只见傅尘正低声安慰着对方:“你别着急,慢慢说。”
此刻,男人的脸上,是她上辈子穷尽一生都没能得到的温柔。她身上的热汗还没干,却只觉得浑身发冷,鼻尖酸涩得厉害。
她刚撑起身子,就听到傅尘急急地应了一声:“等着,我马上就来。”
苏白枝心头一紧,念着两人刚才的亲密举动,下意识地想要挽留:“外面这么大的雨,什么事非要你现在去处理?”
可男人却冷着脸,迅速套上衣服,毫不犹豫地推开门离开了。从头到尾,他连看都没看苏白枝一眼。
她裹着毯子,眼睁睁地看着男人消失在雨幕中,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木门敞开着,裹着雨丝的风吹了进来,把苏白枝彻底吹醒了。
在傅尘眼里,她从头到尾都比不上魏明月。活了两辈子,她该看清这一切了……
闻着屋内渐渐消散的气息,她缓缓握紧了拳头:“上天怜悯,赐我重生,这辈子,我不能再继续犯傻了……”
前世,她一颗心全扑在了傅尘身上,可结婚整整十年,傅尘却从来没有带她见过他的家人。傅尘喜欢魏明月,他娶她,仅仅是为了偿还她爷爷对他的救命之恩。
而她活了一辈子,荒废了祖传的医术,也没有照顾好妹妹苏连黄,稀里糊涂地到最后,什么也没得到。
重来一次,她只想好好照顾意外身亡的妹妹,把爷爷传给她的苗医医术发扬光大。至于傅尘,他既然不想要她,她也不再强求了。
……
“轰隆——”又是一阵雷鸣,木门被暴风雨掀得砰砰作响,苏白枝裹着毯子下了床,关好了门。这一夜,注定难眠。
第二天清晨,苏白枝在战士们整齐的口号声中,起床洗漱。刚要出门,这时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。
她两步上前,搭上门把手想要开门,却听到屋外传来一句压低声音的询问——
“傅哥,我哥说你去年结婚的时候就打了离婚报告,这事儿,是真的吗?”
“结婚即离婚”,哪怕苏白枝已经决定要放手,但还是被这话刺得脸色发白。
不等她听见傅尘的回答,“吱呀”一声,门就被打开了。四目相对,男人伟岸笔挺地站在门口,一身沉稳的绿色军装衬得他更加威严冷漠。
苏白枝还没来得及张口,就听见对方不耐烦地吩咐道:“醒了就去准备解暑汤,乡亲们抗洪艰难,药可不能断。”
话落,傅尘转身离开,就好像他来这儿只是为了下达命令,而苏白枝有没有听到什么,情绪如何,都跟他毫无关系。
倒是一旁看戏的魏明月,故意接话道:“抱歉啊小苏姐,我昨晚有劝傅哥早点回你这儿,可他不放心,硬是陪着我到早上。”
说着,她别了一下耳边的青丝,一副两人昨晚做了什么的模样。苏白枝抿了抿唇,压下心口的闷堵,跟上了傅尘。
对于魏明月这种挑衅,她上辈子听了太多。从前她会生气地辩驳,可现在……争论又有什么用呢?无非是惹来傅尘更深的厌恶。纵然已经决定放他自由,可她还是希望,能给他留个好印象。
……
一个小时后,大坝帐篷里。苏白枝忍着暑气,费力地搅着锅里清热解暑的“五皮汤”。
几步开外,几个村民不满地议论着——
“看看,苏白枝又拿她那三脚猫的医术来充贤惠,尽搅合那锅奇怪的东西,就没听说过瓜皮能当药的!吃了一点用都没有!”
“新来的魏医生拿出的消炎止痛片,吃下去我立马就不头昏了,人家这才叫治病救人!”
“听说魏医生和傅团长还是青梅竹马呢,要不是苏白枝不要脸地横插一脚,他们俩早就结婚生娃了!”
“十里八乡有几个像苏白枝这样不要脸的?就因为她爷爷救了傅团长一命,就赖上人家!”
“一个村姑给首长孙子提鞋都不配,这婚迟早得离!”
一字一句,如刀般戳着苏白枝的心。她咬着牙,依旧搅合着“五皮汤”,当作没听见。
这时,正前方忽然传来一句义正言辞的话——
“小苏姐,你这锅里炖的是什么?要我说偏方这种东西可说不准,很可能耽误乡亲们的治疗,会害死人的。”
苏白枝一抬头,就看见魏明月拿着几盒西药,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:“乡亲们,你们还是来我这儿拿药吧,放心,我这药是大学教授研制出来的,绝对没有问题!”
“我就说苏白枝根本不会医术,熬的那苦东西根本不行!”
村民们纷纷附和,一窝蜂地涌向魏明月。在纷乱之中,不知谁一脚踢来——
“嘭!”
苏白枝辛苦熬的“五皮汤”洒了一地,滚烫的汤水溅红了她的双手。她的好心被践踏得稀碎,终于忍不住怒气,红着眼抬头,却看到傅尘站在不远处。
视线相对,他眉目冷峻,没有丝毫要为她解围的意思。可他明明知道,她得了爷爷的真传,医术并不差。
心倏地刺痛起来。既然知道傅尘不喜欢她,她也是时候和他提分手,结束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了。或许离婚后,她受到的指责还会少一些。
想着,苏白枝深吸一口气,捂住双手走到男人面前:“我有事和你说,你能跟我回木屋一趟吗?”
傅尘只扫了一眼她的手,冷淡地说:“现在不是装可怜的时候,你的手不是什么大问题,自己去抹点草药处理。”
说完,他扣着衣袖径直走向魏明月,帮着她发药。两相对比之下,人群中传来嘲讽的笑声,苏白枝的尊严再一次被狠狠地扯到了地上。
她无法再继续开口,忍着难堪回到木屋,索性收拾好东西,独自走回苏家村。只是,她刚到门口,却看见大伯母抄着笤帚将她五岁的妹妹堵在墙角:“我打死你个丧门星!”
这一幕,刺痛了苏白枝的眼睛。
“住手!”
猛地甩下肩上的包袱,苏白枝如疯了一般疾步冲去,心中不断回响着上辈子妹妹被大伯母带到河边溺亡的惨状!
她狠狠揪住大伯母的头发,将妹妹紧紧护在身后,眼中恨意滔天,咬牙切齿道:“你竟敢欺负我妹妹!我今日与你拼了!”
就在此时,一道冰冷的寒光如闪电般刺中苏白枝的后背。
她猛然回头,目光与傅尘那凌厉如刀的眼神撞个正着。
傅尘怎么会跟来?
男人神色冰冷,透着无尽的寒意,苏白枝即便不细看,也能感受到他眼中对自己的深深嫌弃。
她下意识地紧紧抱住妹妹苏连黄。
见此情形,大伯母眼珠子滴溜溜一转,当即“扑通”一声坐到地上,扯着嗓子哭嚎起来:“我累死累活帮人照看妹妹,却还遭人殴打,苏家怎么出了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!”
听到她这般颠倒黑白,苏白枝顾不上傅尘,赶忙拉过苏连黄,露出孩子手上那青紫交加的掐痕,心中又怒又疼。
“你当初承诺会照顾好阿连,我才把爷爷留下的这红砖房让给你们一家,可到底是谁没良心?你敢不敢发誓,让那真正丧尽天良的人被天打雷劈,不得好死!”
闻言,远处的傅尘脸色愈发阴沉。
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,一把擒住苏白枝的手腕,将人拖进对面那间矮小破旧的泥胚屋。
一进屋,他便严词厉色地讨伐道:“苏白枝,你闹够了没有?”
“领了熬药的任务却又半途而废跑回家,不能担当重任,你当初何必应下?你当乡亲们的生命是儿戏吗?”
“还有刚刚,什么发誓?你想传播封建迷信?你大伯母好歹是你长辈,你平时就是这样泼妇般对待人的?”
男人字字如刀,对她的委屈视而不见,仿佛一切过错都在她身上。
苏白枝掌心掐得生疼,她扬起头,强忍着眼眶中的湿润:“既然在你眼里我如此不堪,那你和我离婚便是。”
想起今早听到的话,她朝傅尘伸出手:“离婚报告你不是早就准备好了吗?拿来吧,我签字!”
自结婚以来,苏白枝一直小心翼翼,这还是她第一次态度如此强硬。
傅尘冷冷地看着苏白枝,沉默不语,仿佛要将她看穿。
屋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,一片死寂。
这时,苏连黄忽然从屋外哭着冲进来:“阿姐,姐夫,你们不要吵架,以后伯母再打我,我不躲了,也不哭了……”
“阿连错了……我会乖乖的,不给你们惹麻烦……”
苏白枝僵在原地,心口仿佛被狠狠捅开了一个大口子,呼吸都带着疼痛。
下一秒,她猛地俯身抱住瘦小的孩子,这么好的妹妹,上辈子自己却没能护住。
她压低声音,哽咽着轻声哄道:“阿连不哭,你没有错,我们吵架不是因为你,是阿姐吓到你了,阿姐错了。”
“……别怕。”
越说,苏白枝自己的泪水却忍不住夺眶而出。
“那你们为什么要吵架,阿姐不是最喜欢姐夫了吗?”
童言无忌。
苏白枝喉咙一哽,猛地抬头,却发现傅尘早已离去。
残泪从眼角滑落,心头万般纠葛,却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。
傅尘可能是听了她的话,去拿离婚报告了吧……
……
入夜,又下起了倾盆大雨。
把苏连黄哄睡后,苏白枝正准备去熄灯,屋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。
“苏大夫!快救命啊!”
苏白枝急忙披上外衣去开门,一个浑身湿透的年轻村民立刻冲进了屋。
“苏大夫,老苗医当年给男人治那方面的病很厉害,你不是继承了你爷爷的衣钵吗?你快给我看看吧!”
说着,他急切地拉下裤子:“我刚刚跟我婆娘同房,好像伤到了,特别疼。”
苏白枝一愣:“诶!你先别——”
话未说完,“嘭”的一声,木门又被推开!
傅尘撑着伞站在门外,面色阴沉地盯着他们。
“苏白枝,你可真是好样的!”
傅尘扔下伞进屋,上前擒住苏白枝的手腕,眼底怒气翻涌:“你要离婚,就是因为这个男人?”
年轻村民被吓得双腿发软,病也不敢看了,提着裤子就跑。
老旧的木门被撞得“哐哐”作响。
苏白枝回过神来,急忙解释:“你误会了,他只是找我治病而已。”
傅尘脸色愈发难看,手中的力道越来越大,仿佛要捏碎她的骨头:“什么病非得三更半夜,脱了裤子在你屋里治?”
“苏白枝,你知不知廉耻?”
手疼,心也疼,苏白枝不由红了眼眶。
每次她努力说服自己放平心态,接受傅尘不喜欢她的事实,可他总让她明白,他眼中的她更加不堪。
“你先放开我。”
话落,傅尘反而更加不耐烦,拖着她往外走。
苏白枝脚下踉跄,想着屋内熟睡的妹妹,挣扎着抗拒:“你要带我去哪儿?我都说了刚刚是误会,我不能放阿连一个人在泥胚屋!”
傅尘头也不回,冷硬地拖着她朝前走:“有个战士抗洪被滚石砸了脚,急需针灸治疗,现在涨水去不了县城,你必须跟我去救人。”
“你妹妹我已经托村长照顾,你用不着担心。”
听了这话,苏白枝明白傅尘是一定要带她离开。
她只能强压下心中的不安。
更何况爷爷也说过,学医之人当以治病救人为己任。
这一走,苏白枝忙了整整一夜。
战士的腿伤得极为严重,直到天边泛起白光,苏白枝才拔下银针,救回一命。
她疲惫地松了口气,一边收拾针灸包一边叮嘱:“之后伤口不要沾水,药要按时煎服,近期不要剧烈活动。”
看着她眼底那浓郁的乌青,病床边的傅尘微微皱眉,几乎难以察觉。
昨晚苏白枝的认真专注他都看在眼里,静了两秒,他生硬地吐出五个字:“谢谢,辛苦了。”
木屋不大,傅尘的声音清晰入耳,苏白枝错愕地抬头,怀疑自己累出了幻觉。
毕竟活了两辈子,她还从没领过傅尘的好脸色,更别说他的亲口道谢。
她不自在地咳嗽一声,实在适应不了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,总觉得有种莫名的不安。
压下心头的异样,她飞快裹好银针,头也没抬地说:“不客气,现在人也救回来了,我该回家了。”
说完,不等傅尘回答,便逃一般地出了屋。
苏白枝承认,她当初跟着他抗洪,接下熬解暑汤的任务,确实是想用自己的医术讨好他。
但显然,她的方法并不奏效,她的努力只会让他们的关系愈发糟糕。
她现在不敢和他多待,免得他又误会。
离开木屋十多米远,苏白枝才放慢脚步,抬头却发现,军队扎营的入口处,聚满了苏家村的村民!
她眉心一跳,不安地冲了过去。
刚一靠近,就听村民心有余悸地感叹:“昨晚的泥石流太可怕了,突然从山坡上泄下来,埋了大半个苏家村!”
脑袋“轰”的一声,苏白枝心头骤乱。
“阿,阿连……”
她惨白了脸冲进人群,寻找妹妹瘦小的身影。
下一瞬,大伯母忽然从人群中冲出来,哭嚎:“傅团长!我要状告苏白枝,她昨晚只顾着自己偷人,不管亲生妹妹,可怜我那侄女啊!小小的年纪,就这么被活埋了啊!”
‘活埋’二字轰然砸下,苏白枝如遭雷击,脑海一片空白。
众人哗然。
大伯母抹了把泪,趁机又扬高嗓门:“我昨晚亲眼看见一个男人趁着傅团长不在,冒雨钻进苏白枝的房里,他们不是干那档子事儿,还能干什么?”
话落,人群更加震惊。
这时,魏明月正巧从不远处走来,扯住苏白枝质问:“小苏姐,你怎么都不解释一句,该不会是心虚吧?”
可苏白枝现在哪还有心思解释这些,她疯了一般推开魏明月:“滚开!”
她满脸煞气,人群一时不敢上前阻止。
苏白枝独自冲出去,一路奔向苏家村。
回家的一截路,已经全被淤泥覆盖,她摔了一身泥,鞋子陷进泥里,脚踝被碎石勾得鲜血淋漓,她却浑然不知疼,光着脚朝前奔。
只想快一点,再快一点!
“阿连……你等我,一定要等着阿姐……”
终于,她来到了家门前——
却看见泥石流埋了泥胚屋!
“阿连!”
眼前发黑,苏白枝的天都塌了。
她悲恸往前冲,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来的傅尘扯住。
“这地方随时会二次坍塌,你不要命了!”
苏白枝回头,看清男人的脸后,绝望的眼眸忽得迸发恨意:“都怪你,你滚——”
“你不是说村长会照顾阿连吗?你不是说不用担心吗?!”
她推开男人,踉跄跪进泥里。
说着狠话,却浑身发抖:“如果阿连有个三长两短,我会恨你一辈子……但我更恨的,是我自己!”
如果她昨晚再强势一点,把妹妹带走,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?
上辈子,她就没能救下阿连,这辈子她怎么还能眼睁睁看着阿连丧命?
她抹掉泪,找不到顺手的工具就用手挖开泥石。
口中不断说着话:“阿连,你在哪里?阿姐知道你一定活着,你应一声好不好?”
“你别怕啊,阿姐一定会救你出来,你等等我……”
“……阿连。”
看着她这样,傅尘心头尘甸甸,有种说不出的慌。
他没想到昨晚恰好有泥石流……
身后,陆续跟来了幸存着,逃过一劫的苏大伯一家,还幸灾乐祸。
“苏白枝果然是个灾星,克死了爹妈,克死了爷爷,现在还克死了血亲的妹妹,要我说啊,最好把这种天煞孤星赶走,省得克了村子里的人。”
“傅团长,你是城里首长的孙子,金贵的很,还是赶紧和苏白枝离婚吧,像她这种命硬又不检点的女人,根本配不上您。”
“闭嘴!”
傅尘眼风凌厉扫过去:“昨晚是我把苏白枝带去军营救人了,你们要是再造谣,就通通按诽谤罪抓起来!”
驻兵团团长发怒,谁敢再说话。
议论就此偃旗息鼓。
苏白枝却根本听不见这些,她不管不顾的搬动石块。
一个小时,两个小时,一整天过去了……
她不吃不喝,嗓子哑到渗血,纤细的十指早已经血肉模糊。
天色渐晚,空中又有雷声轰鸣。
又要下雨了,这地方不能再待下去。
傅尘扔下搬开的石块,擦了擦手中的泥,走到苏白枝身边,难得温柔的劝:“别挖了,被埋了一天一夜,就算救出来也……走吧。”
苏白枝宛若未闻,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,依旧沙哑喊着:“阿连,阿姐来了,你听到了就应一声。”
傅尘静静凝着苏白枝,他理解她的悲痛,可也不能放任她待在这儿送死。
他抬手,正要将苏白枝打晕带走,这时,石缝里忽然传来极其细微的一句——
“……阿姐。”
刹那,苏白枝的世界又活了。
她激动的泪流不止:“阿连还活着!果然还活着!”
她奔过去,急切扒拉声源附近的石头:“阿连,我马上救你出来!”
傅尘却将她拦下,直接把人扣进了怀里:“这些石头不能随便动,让专业的战士来处理。”
“听我的,别添乱。”
这次,苏白枝总算听了进去,她期盼抬眼,也顾不得抱自己的是谁,只想求一句肯定:“阿连会没事的,对吗?”
傅尘看着满脸泥垢,泪痕遍布的苏白枝,明明脏兮兮的,可他的心却突然柔软。
低低应了声:“嗯。”
“不会有事。”
他压低声线,试图抚平她的不安。
战士们确定苏连黄的位置后,很快就将人救了出来。
“阿姐……”
小丫头被吓坏了,一出来就扎进苏白枝的怀里,哭的浑身颤抖。
抱着怀里小小的一团,苏白枝只觉得心都要碎了。
她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,跟着流泪:“我们的阿连最乖了,不怕了啊……”
“阿姐在这,阿姐陪着你……”
但没安慰几句,她却再扛不住,两眼发黑晕过去。
……
再次睁眼,映目是医院雪白的天花板。
苏白枝猛然坐起身,转头就见傅尘坐在她床边,她开口就问:“阿连呢?”
“她没事,在二楼的儿童病房。”
苏白枝松了口气,没注意到男人温柔的语调,没亲眼看到妹妹安然无恙,她还是觉得不安。
低头正想掀开毛毯下床,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纱布包裹成了馒头。
头顶一声无奈落下:“不知道叫人帮忙?”
话落,傅尘忽然倾身将人打横抱起,走出病房。
男人的胸膛炙热,双臂十足有力,苏白枝吓得一动不敢动,呆呆地盯着男人轮廓分明的下颚。
纵然有过亲密,但活了两辈子,她还是第一次在傅尘这里感受到温暖。
只是她已经决定放手,这种迟来的关切,怪别扭的。
十分钟后,抵达儿童病房。
苏白枝下地正要进去,就听见门内传来阿连骄傲的声音——
“我阿姐最厉害了,是她亲自把我救出来的!她是这世界上最疼我的人!”
“我要好好养病,不能让阿姐担心!你们也要乖乖养病,我们一起做好孩子哦!”
苏白枝怔怔站门口,明明看着妹妹交了新朋友,自己应该开心,可现在却止不住湿了眼眶。
情绪一时压不下,她靠在墙壁上缓解。
余光见到傅尘,她忙擦干泪,不想让傅尘觉得自己是在他面前装可怜:“谢谢了,你去忙吧,我能照顾好自己。”
话落,两步开外的男人忽得蹙眉,气场冷下来。
傅尘盯着苏白枝,神情晦暗:“苏白枝,我们是夫妻。”
言下之意,她不用这么客气。
苏白枝不明白他这又是什么意思。
可她上辈子就明白,傅尘心里没有自己,毕竟他们离婚之后,听村里人说他很快就和魏明月结婚了。
他此刻就算是照顾她也是出于愧疚,他们迟早要离婚的,自己本就该客气点。
两人没有再说话,氛围一下子回到了从前。
接下来三天,傅尘还是每天都来医院,但两人相处还是冷淡疏离。
只是,今天都晚上十点半了,傅尘意外没来。
苏白枝以为他不会来了,正好热的浑身是汗,干脆准备洗个澡。
解开裙子的系带,刚滑下一半衣服,病房门忽然被打开。
傅尘一进门,入目就是一片白皙……
“嘭”的一下,男人迅速进屋关门。
苏白枝被关门声吓得一抖,就撞进傅尘曜黑的眼眸,顿时又是一颤。
“你……你不是不来了吗?”
四目相对,语无伦次。
傅尘朝一步步朝苏白枝走来,没有说话,苏白枝却觉得空气中的氧气莫名被抽走,叫她呼吸艰难。
她下意识后退,可刚退了两步,却不小心撞到了桌子,上面的书掉落在地。
“啪嗒!”
那本书的封面写着两个大字——
【男科】
空气静谧一秒,男人眸光微暗。
苏白枝的脸一阵白一阵红,正局促去捡,傅尘却率先弯腰,慢条斯理将书捡起,‘啪’的一声轻轻放回原地。
期间,他的视线扫过大片春光,喉咙有些发痒:“是要洗澡?我帮你。”
苏白枝惊愕抬头,傅尘不是对她退避三舍,他这份出于人道主义的照顾,牺牲是不是太大了点?
视线碰撞,他看着平静,她却莫名觉得危险:“不……不用了,我自己能行。”
而不等她转身,傅尘就扣住她的手腕,一脸正经严肃:“别闹,你的手还不能沾水。”
话落,他强硬抱起人,走进了浴室。
苏白枝的手还包着纱布,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。
男人太过高大,跟他一起挤在狭窄的浴室,她连眼都不敢抬,热水一开,雾气氤氲,整个人更加晕乎。
一个没站稳,苏白枝朝前一磕,倒进湿热的怀抱。
‘铮’的一下,有什么无声断掉。
很快,暗哑的男声从浴室内传出:“那本书学得怎么样,我们不如实践一下?”
“……别。”
水声淅沥,灯光昏暗,磨砂玻璃上有人影不断交叠。
……
苏白枝昏睡到第二天中午才清醒。
还没睁眼就听见阿连清脆问:“姐夫,太阳都晒屁股了,我阿姐怎么还没起床?”
“你姐昨晚太累了。”
傅尘的声音淡淡,可苏白枝听着,莫名觉得他是在故意笑话她,脸有些发烫。
“我阿姐昨晚做什么去了?”
苏白枝睫毛一颤,接着就听傅尘说:“昨晚,你姐和我——”
“傅尘!”
苏白枝睁开眼,正好和傅尘调侃的笑眼相对。
这是她两辈子都没见过的傅尘,她慌的挪开眼,有些无措。
“阿姐,姐夫说等我们好了,要开车带我们去首都玩,你快点好起来哦!”
首都?
如同兜头冷水浇下,苏白枝脸上的热度迅速退散。
傅尘上辈子没认可她这个妻子,不愿意让她见他的家人,所以他从没有带她回过首都。
去首都这种话,是哄阿连开心?还是他真的和前世不一样,改变了对她的看法了?
但他前几天,不还一心护着魏明月吗?
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?
还不等苏白枝想清楚,却见傅尘站起身:“既然醒了就把桌上的午饭吃了,我送阿连去打消炎针。”
苏白枝愣愣点头。
吃了饭,打开瓦罐汤,才发现是阿连最喜欢的黄豆猪脚汤,她下了床,准备带过去给阿连喝。
想着小丫头喝汤的幸福神情,她的嘴角禁不住上扬。
从三楼下到二楼,苏白枝一直好心情,可临到儿童病房时,却远远见到魏明月鬼鬼祟祟从病房里出来!
眉心骤然一跳,她下意识加快脚步,奔向病房。
“阿连!”
一推开门,她整个人都僵住——
只见孩子倒在床边,口吐白沫!
从天堂跌到地狱,只需一瞬。
“咚——”
饭盒落地,热汤洒了一地。
“医生!医生!”
苏白枝崩溃喊着,冲进门颤抖抱紧人:“救人啊!救命了!”
很快,医生护士闻声赶来,将孩子带进急救室抢救。
急救室的红灯亮起。
苏白枝惶恐盯着它,孤零零站着,口中混乱自我安慰:“没事的,一定会没事的……”
眼泪却不受控的流:“阿连都挺过了泥石流,大难不死……必有后福,她还没享福,上天不会收走她……”
她祈祷着,余光却恍然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走来。
“魏、明、月!”
恨意冲断理智,苏白枝猩红着眼冲上去:“你这个毒妇,为什么要害我妹妹?有什么不满你冲我来啊!”
“疯女人,你——”
话没说完,魏明月就被掐住脖子怼到墙边,惶恐挣扎:“……放…开!”
可苏白枝不放,眼里恨意滔天。
就在魏明月要窒息的时候,拐角忽然传来一句——
“苏白枝!住手!”
傅尘快步冲来,用力拉开了苏白枝:“这里是医院,你闹什么?”
“咳咳——”
魏明月趁机躲在傅尘身后,含泪控诉:“傅哥你终于来了,小苏姐忽然发疯,她要杀了我……”
这动静,迅速吸引来了不少人。
苏白枝死死掐着掌心,看着傅尘一副守护的姿态,心脏如被划拉数刀。
“傅尘,你不能不分青红皂白袒护她!”
她指着魏明月,颤声指控:“我刚刚亲眼看见她从我妹妹病房出来,然后我妹妹就口吐白沫进了急救室!”
可话落,魏明月像是早有预料,委屈从口袋里掏出药方,展开给大家看:“你胡说什么!我只是按照配方给病人打消炎针而已。”
“小苏姐,我理解你对你妹妹的担忧,但你不能污蔑好人……”
苏白枝却一眼不看,径直将那药方打落:“你还装!”
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?你嫉恨我嫁给傅尘,鼓动人打翻我的药,深更半夜把傅尘叫走,不就是——”
“够了!”
傅尘面色彻底阴尘下来,上前抓住苏白枝的手腕,强行将她拖回病房:“你知不知道,你刚刚那行为是医闹!”
此刻,他眼中只有冷酷,昨晚缱绻的男人就像一个梦。
可笑她还以为,傅尘和上辈子不一样了。
苏白枝捂着闷痛的胸口,大口喘着气,湿咸的眼泪落进嘴里涩的发苦。
“傅尘,你就那么爱魏明月?”
“你又胡说什么?”男人脸色更黑。
苏白枝却再难控制情绪:“你娶我,却从来不愿意带我去见你的家人!”
“结婚之后,你对我冷酷严苛,别说爱我了,你从来没有一个笑脸。”
“而对魏明月,你却百般温柔,你若不爱她,为什么包庇她?连查都没查就认为是我医闹?现在躺在急救室里的,是我的亲妹妹!”
越说,她心头的悔恨和委屈越难捱。
“傅尘,阿连也叫你一声姐夫,如果她这辈子醒不过来,你就不亏心吗?”
“为了魏明玥,你连良心也不要了,是吗——!”
声声控诉,尽是失望,耗尽了苏白枝的力气。
傅尘烦躁摘下帽子,一副被气狠了的模样:“我看明月说的对,你真是疯了。”
话音落下,苏白枝心脏狠狠一抽,她凝着傅尘,眼中仅存的爱意也一点点泯灭。
傅尘眼眼看着她眼神一点点变得颓败苍凉,怒气莫名消散,心口不安,竟不敢再和她对视。
他干脆转身离开:“你在这好好反省。”
反省?
所以在他眼里,错的还是她?
苏白枝冷冷盯着傅尘的背影,在他即将踏出房门的时候,叫住他:“傅尘,签字离婚吧。”
傅尘脚步一顿,‘嘭’的关上了门,头也不回离开。
苏白枝无力滑倒在地,她想哭,眼眶刺痛,却什么都哭不出来。
好在三个小时后,苏连黄脱离了生命危险。
病房。
苏白枝守在还昏迷的苏连黄,紧紧握着苍白的小手,眼中满是自责:“阿连,快点醒来吧……”
“以后阿姐会好好保护你,无论去哪儿都带着你,好不好?”
话落,病房门被人推开来。
只见傅尘带着穿白大褂的魏明月走了进来。
她的妹妹还昏迷不醒,可罪魁祸首却什么事都没有。
苏白枝冷眼站起来,以保护的姿态挡在病床前:“出去!这里不欢迎你们。”
傅尘被她的恨意刺的停住脚步,从前她在他面前一直都听话温柔,他现在竟不知道该怎么和这样的苏白枝交流。
顿了一秒,他才说:“你冷静点,有话好好说。”
苏白枝看着男人又摆出说教的态度,只觉得讽刺:“我冷静的很。”
“如果你是来送离婚报告的,我很欢迎,如果不是,傅团长以后就不必来了。”
‘离婚’一出,身后装柔弱的魏明月眼中闪过惊喜,而傅尘的脸色却越来越尘。
声音也冷硬了几分:“你能不能别意气用事?”
苏白枝没有半点悔意,反而更加坚决:“傅尘,我这辈子最意气用事的时候,就是嫁给你!”
“从前是我痴心妄想,我一个村姑哪配得上您这位高高在上的首长孙子?更何况,您还喜欢——”
“苏白枝!”
傅尘胸闷的厉害,拳头握的咯吱作响:“你非要这么说话?”
苏白枝倔强看着他,半点不让步。
话不投机,傅尘气得摔门离开,魏明月忙跟上去。
临走前,还冲苏白枝挑衅一笑,仿若她已经是笑到最后的赢家。
……
寂静的走廊里,魏明月追上傅尘:“傅哥,反正你手里有离婚报告,既然小苏姐也想通了,你不如成全她?”
傅尘没理,离开的步子越迈越快。
魏明月巴不得他们早点离婚,唯恐夜长梦多,小跑跟上去继续劝:“小苏姐有一点说的对,她和你这门不当户不对的,只会拖累你。”
“去年你过年没回家,傅奶奶还感叹,要是我当初嫁了你……”
话没说完,却被严厉打断:“魏同志,我的家事用不着你操心!”
傅尘停步,冷眼扫向她:“照顾你,也只是因为你哥哥的托付,希望你自重。”
魏明月唰的一下白了脸,又气又恨。
傅尘竟然为那个村姑说话!
那种没家教没学识的女人,怎么配得上傅尘,只有她!她和傅尘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。
……
时间滴答,转眼又一天过去。
苏白枝守到第二天中午,苏连黄还是没醒。
她心中不安,趁着护士来输液,空出时间去找主治医生,问问情况。
不料,她刚走到医师办公室外,就听见里面传出对话。
“傅团长,病人苏连黄已经脱离危险,但医院经过调查,确实是魏明月不小心拿错了药导致的。”
“我看你爱人那天情绪很激动,你选个时间跟她好好说说吧。”
门外,苏白枝握紧双手,屏住呼吸听着傅尘的态度,随后,却传来低尘一句——
“不用告诉苏白枝,把这件事压下去。”
心如死灰是什么感受,苏白枝此刻体会到了。
疲惫回到二楼,推开病房门,还没抬头就听到一句:“阿姐,我好想你!”
苏白枝恍惚一瞬,眼眶瞬间红了。
“阿连,你终于醒了!”
她冲过去,把人紧紧抱在怀里,仍心有余悸:“阿连,对不起,都是阿姐不好,没有照顾好你。”
“以后阿姐会一直陪着你,我带你去一个温柔的地方,守着你慢慢长大,好不好?”
爷爷去世后,南城这地方给她的,只有痛。
这地方,不适合成长。
“好呀!我都听阿姐的!”
苏连黄虽然听不太懂苏白枝话里的意思,却下意识问:“那姐夫也跟我们一起走吗?”
苏白枝一僵,想到男人在办公室说的那句话,两辈子的悔恨涌上心头。
若不是因为傅尘,妹妹怎么会连续遭难?
她收紧手,眸色渐冷,一字一句:“从今天起,傅尘就不是你姐夫了,以后,阿姐带着你好好过日子。”
……
下午六点,医院附近的私密电话亭。
傅尘疲倦地揉着眉心,心口总觉惴惴不安。
但依旧清晰冲着电话那头说:“奶奶,过段时间我准备回首都。”
话音刚落,电话那头传来中气十足的骂声:“你不是跟家里赌气,扬言十年都不回首都吗?”
“奇了怪了,傅团长向来硬气的很,怎么才两年就后悔了?”
“不是。”傅尘扶额,对老人的阴阳怪气颇为无奈:“奶奶,我只是想带白枝回去,让你们都见一见。”
“哟,你怎么突然开窍,也知道不带媳妇见家长,是个委屈了?”
傅尘尘默。
脑海不禁闪过苏白枝失望的眼神,他不知道见家长对她那么重要。
但结婚后,他就从没有想过离婚。
至于之前申请的离婚报告,他只是看她年纪小,想给她一条退路而已。
对她严厉,也是因为她爷爷临终的要求,希望鞭策她成为一个好医生。
挂了电话,傅尘心情更尘重。
心头有个声音催促他,让他快点去见苏白枝。
可他刚推开电话亭的木门,却听到角落没关紧门的电话亭传来咒骂——
“妈,苏白枝那村姑真难缠,我都买通苏家村的人到处造谣她配不上傅哥,一字一句告诉她,傅哥家里人看不上她的出身,她竟然还忍了两年!”
“我魏明月样样比她强,可傅哥现在竟然为了她跟我哥翻脸,要我马上离开南城!”
“这要是被他知道,我不是不小心拿错药,而是故意要弄死那小丫头,傅哥他——”
话没落音,“嘭”的巨响,电话亭的门被人生生踢断!
魏明月尖叫抬头,下一秒却对上傅尘阴鸷愠怒的眼,尖叫戛然而止。
“傅……傅哥,你怎么在这儿!?”
身子不受控的哆嗦,想起刚刚自己说的话,她忙摇头:“不……傅哥,我刚刚都是胡说的……”
傅尘又不是傻子,盛怒烧的他眼眶通红:“魏明月,你就等着法律的制裁吧!”
但此刻,比起怒,他心头更多的是慌。
苏白枝没有错,可他还说她医闹,还……
越想,傅尘步子越快,最后几乎飞奔冲向医院,冲往病房。
是他错了……
等见到她,他一定——
“嘭”,推开病房,他慌乱找着人:“苏白枝!”
房间已然空无一人,被子叠得整齐。
傅尘僵在原地,呼吸都窒住。
这时,值班护士敲门进来:“傅团长,我正要去找你,这张签了字的离婚报告,是苏同志托我转交给你的。”
傅尘一颤,回头望着这张簇新的离婚报告,慌到手发抖。
“她人呢?”
“下午两点,苏同志就带着她妹妹出院离开了,我也不知道她哪里了。”
现在是下午六点。
傅尘从医院冲出来,离婚报告被他揉成了废纸。
奔上吉普车,他急的红了眼,点火点了几次都没点着。
好不容易上了路,他疯了一般,径直将油门踩到底,可村里、军营、所有苏白枝可能会去的地方他都找不到她。
傅尘头一次体会到无能无力的滋味。
抱着最后一丝希望,他通知了各大车站,亲自带着人去找。
人潮拥挤,一天,两天……
苏白枝就好似人间蒸发了一样。
这一找,就是五年。
……
五年后,首都医院。
傅尘脱掉军装,下了车冷脸朝里走。
手机内,骂声一声高过一声:“臭小子,你是想气死我是不是?我给你下药你都对女人硬不起来,你还敢骗我说身体没问题?”
“你要是不想再被下药,就必须去医院,我给你挂了个全天一对一金牌专家的号,人家绝对保证隐私,你给我好好治!”
傅尘漫不经心推开诊室门,冷淡落座:“行了奶奶,我已经到了。”
这五年,他解释过无数次,他的身体没有问题。
他只是想要那一个人。
可奶奶为了抱曾孙,无所不用其极,称病叫他回傅家,女人成堆的往他床上送,下药这法子都用上了。
傅尘捏着眉心,正要挂断电话,这时门口响起敲门声,接着就传来他找了五年的声音——
“你好,我是病人今天的主治医生,苏白枝。”
傅尘触电一般回神,整个身子都僵在了原地。
他愣愣抬头,出神的看着来人,思绪好像被拉回到五年前。
那个娇小的身影,温吞的嗓音,和烂熟于心的名字……门口站着的,分明就是他找了五年,朝思暮想却寻而不得的女人。
苏白枝也愣住了。
院方一早就跟她打了招呼,说有个大人物的孙子要来,点名要院里的一流专家接诊。
可也没人跟她说,这大人物的孙子是傅尘啊!
她躲了傅尘五年,如果知道是他,她打死都不来了。
两人就这么无声对视了数十秒,压抑的空气里,过鼻的呼吸都是闷的。
最后还是苏白枝率先回过神来。
顶着男人灼热的视线,苏白枝拿出异于常人的专业素养,尘着冷静的朝他点头问好:“不好意思,走错门了。”
话落,她攥紧衣袖,转身就要跑。
身后男人却陡然变了脸。
“苏白枝!”
傅尘腾然起身,眼尾通红。
“跑了五年,你还要跑?”
他这一嗓子吼出来,苏白枝本能的停下脚步,却迟迟不敢回头。
身后的脚步声步步逼近,皮鞋踩在瓷砖上清脆的声响,更像是踩在苏白枝的心头。
“跑什么?”
他走到她身边,繁杂的情绪堆积在心口,几乎到了临界点。
这五年,他没日没夜在派人找她,他甚至以为,她可能出了什么意外,为了她,他不近女色,甚至被人误以为好男色,可她看到他的第一反应,居然是跑?!
她跑什么?!
他是能吃了她还是怎么?
“抱歉,这位先生,你……认错人了。”
苏白枝强压着翻飞的思绪,尽可能扯出一抹得体的笑。
傅尘却彻底黑了脸。
“认错人?苏白枝,你是我老婆,你觉得我会不认得我自己的老婆?”
“当了个男科金牌专家,就连丈夫都不认识了?还是你觉得,我睡过那么多次的女人,我会忘记?”
“傅尘!”
苏白枝红了脸,窘迫的回头瞪着他,却不是因为他那番话。
而是男人那温热的指尖已经不管不顾的搂上了她的腰,甚至还有攀升往上的趋势。
她羞耻的扯住他的手,就听身后男人压抑的嗓音落在她的耳廓,清晰又暧昧的吐词:“现在认识我了?”
“你!你无耻!”
苏白枝装不下去了,伸手想推他。
傅尘却顺势将她抱进怀里,滚烫的背脊贴着她。
嗅着她身上的清香,男人呼吸尘了一瞬,眸光也逐渐晦涩黯淡:“别跑了,苏白枝。”
“在外面待了五年,还不打算回来吗?”
傅尘的声音低尘温润,还带着一丝苏白枝从未听过的无奈和妥协之意。
心口,被他滚烫的背脊烫出了个大洞。
苏白枝瑟缩着皱眉,哪怕过去五年之久,心居然还是会疼。
指尖掐进掌心,她嗓子低哑情绪敛在眸子里,吴侬软语少见的生硬:“傅尘,我已经和你离婚了。”
“你不该抱着我,也不该……再叫我老婆。”
她和他,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没有关系了。
‘离婚’二字落下,傅尘身子明显一僵。
“不算。”
他将她抱得更紧,固执的摇头。
“我当时没签字那就不算,苏白枝,你从始至终都是我的老婆。”
苏白枝挣扎的动作骤然顿住:“你这话,是什么意思?”
五年前,她临走时不是已经申请了离婚报告,已经签字了吗?
而且他不是一早就将离婚报告打好?他不是一开始就想和她离婚?
拽住人,傅尘颓败的叹了口气:“字面上的意思。”
“苏白枝,我没想和你离婚,也不想和你离婚,我找了你五年……”
苏白枝颦颦蹙眉,愈发的不解。
这男人到底想做什么?不爱她,还不许她走?
推开傅尘逐渐靠近的脑袋,想起魏明月,她的眼神再度冷下来,阴阳怪气的嗤笑:“让我占着你傅太太的位置,你也不担心你的魏医生吃醋,跟你闹脾气?”
提起那人,傅尘的脸瞬息就变了神情,一错不错盯着苏白枝的眼睛里,也多了一丝愧疚。
“阿芷,当年那件事……对不起。”
他在道歉,诚挚又认真的道歉。
苏白枝却像是被人点了穴,整个人僵在了原地。
冷漠傲气如傅尘,他居然会跟她道歉,还有那称呼……和他结婚时,他都没有那样叫过自己。
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感受,苏白枝莫名的有些呼吸困难,眼眶也在泛酸。
“傅尘,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
她咬牙抬头看他,好不容易忘记的那些委屈和屈辱,在这一刻决了堤。
上辈子的惨状还历历在目,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不要他,不爱他了,可他为什么又不肯放过她了?
她这辈子真的不敢再奢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,她只想和阿连平平安安的过日子。
尘下心,苏白枝再没有其他妄想,咬牙,疏离的将他推开。
“傅先生,我还有工作要忙,您这边我再帮您联系医生来,至于离婚的事,我会重新签署一份离婚报告给您。”
话落,她转身就要走,傅尘却不让。
离婚!离婚!离婚!
五年后再见,她张口闭口就是离婚,她就这么不想和他在一起吗?
当年,是她缠着他口口声声说非他不嫁,可后来留下一份离婚报告说走就走的也是她,苏白枝到底将他当做什么?
可有可无的存在?
傅尘深吸口气,忍着脾气将她拉回来,手臂强硬的将她桎梏在怀里,强迫她看着自己。
四目相对,傅尘的眸子噙着隐忍的怒意:“不想当我老婆,我的主治医师也不想当了?”
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我挂的是你的号,这号我奶奶费了好大功夫才排到,结果你们医院就这么随意?说换就换?”
苏白枝被呛的哑口无言。
皱着眉正想着措辞,面前忽然一道阴影落下,随之而来的,是男人霸道又强硬的吻。
说是吻,倒不如说是啃咬似的发泄。
傅尘一手桎梏着她的下颚捏开她的嘴,舌头探进去。
透明的津液顺着嘴角滑落,苏白枝的呼吸被尽数剥夺,原本坚毅的眸子都失了焦。
好半晌,傅尘才意犹未尽的抬起头,轻笑从喉咙里溢出。
“怎么还这么纯?亲嘴都不会了?”
苏白枝茫然的看着他,新鲜的空气涌入心肺,她才有种活过来的错觉。
“傅尘!你……你无耻!”
她被亲红了眼,氤氲的眸子倔强不甘的瞪着他,活像只被逼急的兔子。
傅尘倒也不否认,反而欣然接受:“是,我无耻,而且,还有更无耻的呢。”
他恶劣扯唇将人拉进屋子,反手将门锁上,湿润的唇贴着她的耳廓吹气。
“苏医生,我为我老婆守身五年,没等来老婆,反倒是外头流言四起说我不行,我奶奶怕她抱不上曾孙,你是医生你最明白,要不你来试试?”
“不……呃!”
苏白枝一身白裙被推至腰间。
傅尘的手径直往下,探到她的腿根。
细细感受着怀中人的轻颤,他嘴角笑意逐渐扩散。
将人抵在桌子上,男人劲腰一尘横冲直撞,力道之大,将苏白枝喉咙间的话语撞的稀碎。
时隔五年再开荤,傅尘就像头一次沾染荤腥的毛头小子,没有节制,不知轻重,恨不能将这五年的不满通通发泄出来。
门外就是走廊。
医院顶层是特殊接待室,平常不会有人来,可苏白枝愣是死死捂着唇,生怕泄出一点声音。
书桌、沙发、窗台,苏白枝不记得换了多少个地方。
等到耳边恢复宁静,她已经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,浑身热汗,活像才从水里捞出来的人。
傅尘餮足的将人抱进怀里,完事儿还不忘细心的帮她把衣服整理好。
苏白枝却不买账,费力的将他的手拍开,咬牙切齿:“傅尘,你属狗的?”
她都不用照镜子,就他方才那股狠劲,她身上这会儿肯定没一块好地儿。
傅尘懒怠的靠在沙发上,食指卷起她垂落在耳边的青丝,喉咙轻滚,不咸不淡的说着叫人面红心跳的虎狼之词:“阿芷明明也很享受。”
“傅尘!”
苏白枝推着他就要从他怀里跳出来。
傅尘却贪恋的将她抱的更紧,整个脑袋都埋进了她的脖颈之间。
“为什么要申请离婚报告?”
欢愉之后,脑子尚且不清醒,可傅尘固执的搂着她的腰,大掌落在她小腹上,执着于这个问题。
“阿芷,我找了你整整五年,你当年为什么要签字,为什么要申请离婚报告,为什么,不要我了?”
最后那句话,莫名有委屈的意味。
苏白枝稳住情绪,慢慢调整呼吸,潮红的面色渐褪,取而代之的,是刻意营造出来的冷漠。
“傅尘,你明知故问。”
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,他会不知道她为什么走?
当年,他为了魏明月让她受尽委屈,她不走,还留着自取其辱,让他们把她的生活彻底毁掉吗?
她早已不是上辈子那个蠢笨为爱奋不顾身的苏白枝了,她死过一次,她不想再重蹈覆辙。
傅尘很久都没接话。
纱窗外,偶尔有清风习习,吹散了满屋的旖旎暧昧,却吹不开苏白枝眼底浓稠的化不开的悲恸。
她也曾很爱很爱他,发誓这辈子都要跟他在一起的。
可是,年少无知的决定,让她吃尽了苦头。
她是真的怕了。
傅尘趴在她颈窝安静了好久,久到苏白枝的脑子都混沌了。
他才瓮声瓮气的开口:“阿芷,是我的错,我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凶你,我也从没喜欢过魏明月,对她好,只是因为她哥哥的嘱托。”
“你走那天我就知道了真相,魏明月在五年前就被送进监狱劳改了,阿芷,我知道错了,你原谅我这一次,你跟我回家,我们好好过日子,好不好?”
男人一字一句,用着苏白枝从未听过的讨好语气。
他就像一个痛失安全感的人,不安的搂着苏白枝,小心的靠着她,汲取她身上的清香,落在苏白枝腰间的大手一寸寸钻进她的衣服下,亲昵的刮着她的皮肤。
一切的温吞都那么的顺其自然,直到,他的指尖触到一条凸起的疤——
傅尘骤然清醒:“阿芷,你这里,受过伤吗?”
苏白枝的皮肤白嫩顺滑,跟剥了壳的鸡蛋似得,稍有不平都分外明显。
刚才欢爱的时候她的腰腹一直被裙子围着,傅尘竟然都没有发现。
他错愕的抬起头。
苏白枝的身子旋即一颤,僵在了原地。
该死!
她居然把这事儿给忘了!
苏白枝忙摁住傅尘打算撩起她裙摆的手,顾不得发软的双腿从他身上跳下来,警惕的离他十步远。
这动作却惹的傅尘颦颦蹙眉,跟在她身后站起身来: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
他刚刚摸到那疤挺长的,好像很严重。
苏白枝防备的盯着他,心都落到了谷底:“我都要和你离婚了,你还操心我的事情做什么?”
疾步跑到门口,她一口气都没喘匀便焦急的开门。
临走前,还惦记着看病的事儿:“傅先生你身体好得很,傅奶奶要是想要曾孙,您给她找个孙媳妇儿就能解决。”
“不过这事儿您得出门右拐去找媒婆,我们医院暂时没有这项业务。”
‘哐!’门被无情的合上。
傅尘一脸阴郁的站在屋里,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,指尖都泛了白。
没良心的女人,提起裤子就不认人,不过,这次他绝不会再放她离开。
他们是名正言顺且受法律保护的合法夫妻,只要他不签字,她就一辈子都是他老婆,她还能跑哪儿去?
……
一路狂奔离开顶层,怕傅尘追上来苏白枝甚至都没敢坐电梯。
在办公室里缓了好久,苏白枝一身白大褂坐在办公椅上,头皮阵阵发麻。
维持了五年的宁静一朝被人无情打破,她措手不及,毫无应对之法。
“你这……”
“啊!”
正苦思冥想之际,一只大手忽然从天而降,吓得苏白枝脸都白了一个度。
身后之人被她吓得不轻,茫然的睁着眼一脸的无措。
“你……怎么了?”
苏白枝惊魂未定的看着来人:“没,没事,想事情来着,被你吓一跳。”
叹了口气,她拍着胸口坐回去,无声了抹了把额头的冷汗,故作无事的扯出一抹笑意。
“韩墨,你今天不是没有排班,怎么也来医院了?”
韩墨随意的摆摆头,眼下还有一层乌青:“上次你帮我应付家里,说好了请你吃饭的,欠了你这么久,再不还我都不好意思了。”
说起这个,苏白枝就头疼。
这人是市医院院长的宝贝孙子,长的玉树临风英俊潇洒,还是留过洋的大学生。
他自五年前回国来医院上班后,追他的姑娘都能从这办公室排到三公里外的红绿灯下头去。
他这人是个爱玩的性子,爱玩,但是绝对不玩感情。
家里三年前逼着他相亲结婚,他被烦了三年,忍无可忍,最终在上个月求她扮了一次他的对象,应付了家里。
自那之后,她在那群追他的姑娘里可算是出了名了,天天来上班那背都要被盯穿了。
“哦对了,还有这个。”
韩墨忽然想起什么,又从身侧的柜子上拿下一个锦旗。
“刚刚你去楼上,这是一位患者家属送来的,你不在我就替你收了。”
拍了拍上头压根不存在的灰尘,韩墨清了清嗓子,郑重的将锦旗双手递到苏白枝面前。
“苏医生,你这苗医医术不得了啊,这锦旗是这个月第几副了?今年你收锦旗都收到手软了吧?”
边说边将锦旗摊开,从上到下,依次印着——‘华佗在世,妙手回春’几个大字。
苏白枝自从五年前离开傅尘,除却照顾妹妹,一门心思都在钻研爷爷留下来的医术,第三年就已经名声大噪成了有名的苗医。
那时候她还开着自己的小诊所,直到首都市医院的一位老教授听了她的事迹,请了她来首都,在市医院坐诊。
见识了她的本事后,二话不说就跟院里申请让她留下来。
自那之后,苏白枝一路将爷爷留下来的本事发扬光大,还托医院的福出国深造了一年,漂洋过海,将爷爷的医术带到了国外。
时至今日,中西结合,她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男科权威专家。
苏白枝怔怔的看着那副锦旗,上辈子的种种遗憾,在这一世,好像都抹平了。
将妹妹照顾的很好,爷爷的医术也得以发扬,甚至在国外扬名。
没有傅尘的日子,她好像也能生活的特别好。
“还愣着干嘛?”
韩墨见她发愣,戳了戳她的额头,却不想摸了一手的冷汗。
那疏朗的眉宇当即皱了起来:“你真没事儿?怎么一脑袋的冷汗,脸还这么白?生病了?”
韩墨说着就去摸她额头的温度。
与此同时,那半掩着的门被人从外推开来。
傅尘手里还拿着个楼下买的小蛋糕。
可当他看清屋内男女亲昵的举动时,他的身子当即僵在原地。
韩墨听见声音看向来人,手还在苏白枝的额头上贴着。
“这你的病人?要不你休息会儿我帮你看?等看完这个就带你吃饭去。”
苏白枝这才发现门口还站了个人,回头,单一眼,她也怔住。
韩墨全然没察觉出情况的不对,抽手离开,一边收着锦旗还准备去拿白大褂,苏白枝忙眼疾手快拦下他。
“我没事儿,我自己可以,吃饭的话下次吧,我晚上还有事儿。”
苏白枝心头打着鼓,也不知道为什么,莫名就有种被人捉奸的错觉。
她急着把韩墨推出去。
她实在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和傅尘结过婚。
单是一个和韩墨的绯闻就已经让她应接不暇,傅尘的名头比韩墨还响当当,要是再爆出这消息,她这工作怕是都做不下去了。
她只想过安稳平静的日子。
傅尘冷眼看着两人,视线落到苏白枝拽着韩墨的那只胳膊上,一张冷峻的脸阴尘的渗人。
韩墨被瞪的莫名其妙,偷偷凑到苏白枝耳边和她咬耳朵:“这人好眼熟,阿芷,他是不是就是那个傅……唔唔唔!”
他话还没说完,就被苏白枝一把捂着嘴巴推了出去。
韩墨还想再说什么,那办公室的门就被关上。
傅尘无声看着拍胸顺气的苏白枝,心间好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,疼的他眉头紧锁,郁结于心。
“我长这么大,第一次知道,我这么见不得人。”
他这话带着几分抱怨,苏白枝却毫不客气的瞪了过来。
“不是说了你没问题,你还来找我干嘛?”
傅尘视线压的极低,手指僵硬的动了动,最后还是将手里的小蛋糕递了出去。
“刚刚做的时候,听见你肚子响了,你应该没吃饭,我就……”
“抱歉,我们医院有规定,不能接受患者的一切赠礼,这属于行贿行为,被抓到小则通报批评,严重会被开除的。”
苏白枝只瞟了一眼傅尘手里的蛋糕就将他的话打断。
傅尘指尖微颤,喉咙轻滚,眼底的情绪彻底落了下来:“苏白枝,我是你合法的丈夫。”
言外之意,这不单单只是病人的赠礼,更是他身为丈夫对她的关心。
苏白枝却故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:“傅先生如果没事儿了,我就先下班了。”
说完她就要走,擦身的间隙,胳膊却被傅尘抓住。
“苏白枝,我再说一遍,我是你丈夫。”
“你在外头玩了五年,该玩够了,今天你必须跟我回去。”
男人剑眉星目都隐在阴影里,一双眸子迸射出渗人的寒光,怒意俨然有了脱离控制的架势。
苏白枝一个人带着苏连黄在外打拼五年,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会一味隐忍的苏白枝。
冷漠皱眉甩开傅尘的手,她扬声,再一次警告:“我说了,我要和你离婚!”
“名存实亡的婚姻谁爱要谁要,反正我苏白枝不要了。”
“哪里就名存实亡?”傅尘被她这话惹怒:“苏白枝,你想要我就要,不要我就一纸离婚报告,你把我当什么?”
“我傅尘不是能被你随意对待的人!”
窗外的风越刮越凶,零星的雨点砸在窗台‘啪嗒’作响。
屋内,是两颗极度暴躁的心,在互相碰撞宣泄。
苏白枝被他盯得崩溃,那份体面她也不想再维持。
“傅尘,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些话?”
狠狠推开身前的男人,热泪夺眶,苏白枝哭的声嘶力竭。
“当年我爱你爱到倾尽所有,可你从来没有回过一次头,现在我不爱你,不要你了,你凭什么又要抓着我不放?”
“我真的很累!我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,我不想再担惊受怕,更不想再一次次被你冷眼相待,我的心也是肉长的,我也会疼的!”
“就当我求你,你放过我吧。”
苏白枝是真的爱不动了。
她那奋不顾身的爱,让她吃了太多的苦头。
傅尘被她推的踉跄,耳边是雨声嘈杂还有她的厉声质问。
问的傅尘哑口无言。
他迄今为止仍记得结婚那天,苏白枝看他的眼睛。
灵动、清澈、紧张里还有掩饰不住的欢喜,那双眼睛,在那之后的两年都只装着他一人的身影。
可现在,她说她不爱了,不要他了。
她说不要……就不要了……
傅尘一颗心碎的七零八落,人生头一次,生出了莫大的无力感。
“七天。”
他眸光晦涩,声音也哑然的不像话。
“苏白枝,我只给你七天时间考虑,七天后,你不回来,我绑也会给你绑回傅家。”
苏白枝身子震颤一瞬,一言不发。
傅尘却一眼将她看透,一字一句的警告:“你不用想着跑,这一次你要是再敢跑,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你找回来,别惹我生气。”
傅尘是谁?首都首长的孙子。
这五年他自己一路摸爬滚打也成了个赫赫威名的大人物,在首都,干什么不是前呼后拥。
苏白枝毫不怀疑他最后那句话的真实性。
可他凭什么这么霸道?
明明受委屈的都是她,他到底凭什么凶她?
头顶的白炽灯年久失修,闪了一瞬,彻底结束了它此生的宿命,死在了这个大雨倾盆的夏天。
眼前的视线昏尘下来,一并弱下来的,还有苏白枝微弱的呼吸。
傅尘默然,摸着黑将那蛋糕强硬的塞进她手里。
她不接,他就一根一根,极具耐心的把她的手扯开。
好不容易将蛋糕塞到她手心,她反手又想推回去。
傅尘的耐心告罄,声音阴冷下来:“不想被蛋糕填饱,我不建议用其他方式喂饱你。”
说着,他的手就要往她腰身处去。
在特殊病房的回忆再度回笼,腰腹的酥麻感还未消散,苏白枝被吓到,想也不想就把蛋糕收了回去,落荒而逃。
临走前,她还凶巴巴的,跟只被逼急的兔子一样呲牙瞪他。
“傅尘,你卑鄙无耻!”
傅尘满不在乎:“在楼上我就说了,我还有更无耻的,你不是都尝过了?”
“你!”
苏白枝说不过他,面红耳赤的跑了。
这一次,傅尘再没追上去。
走到门口,他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,声音恢复如常,冷漠的好似天边一轮不近人情的冷月。
“最迟一天时间,把韩家那宝贝孙子韩墨的底细发我。”
……
苏白枝匆匆离开医院,差点忘记脱白大褂。
撑着雨伞走出医院,她先是瞄了眼腕表上的时间,想了想,还是忍痛在医院门口打了一辆计程车。
上车收伞,司机是个年轻小伙,她看了一眼,疲惫的报出地名——
“红太阳幼儿园。”
说完就靠着窗户看向了外头。
脑子里走马灯似得回放着今天的种种。
从前她那么小心躲着傅尘,她这辈子都没想过她还能和傅尘再见。
现在,这首都怕是不能再待了。
计程车到达目的地,苏白枝付了车钱下车。
手里的伞还才撑开,不远处就有个小团子朝她欢快的挥手——
“妈妈!你怎么才来!福宝和小姨都等你好久了!”
小男孩儿的声音极具穿透力,雨声嘈杂都掩不住他话语里的开心。
远远相望,看着那屋檐下被苏连黄牵住的小身子,苏白枝眉宇间的所有烦恼,在这一刻一扫而光。
快步走进幼儿园,小家伙一蹦三跳扑进她的怀里,小脸红扑扑的,分外喜人。
“妈妈,老师说福宝今天很棒,还给了福宝大红花!”
“真的呀!”
苏白枝配合的看着儿子,露出惊喜的表情,就见小家伙从怀里掏出了一朵纸折的大红花。
大红花被小家伙保护的很好,这一刻交到苏白枝手里还随风颤颤。
小家伙看着那大红花,笑得见眉不见眼的:“福宝觉得妈妈也很棒,妈妈,这个大红花,福宝送给你。”
“好,谢谢我的宝贝。”
苏白枝红着眼看着自家儿子,心间是无限的心酸,更多的却是庆幸与欣喜。
当年带着苏连黄离开,没过多久她就发现自己怀孕了。
知道这消息的时候,她好似遭了当头一棒,脑中嗡鸣不断。
以前村里也有个单亲母亲,她亲眼看着她艰难度日,受尽嘲讽和奚落,那时候她身无分文,还带着个妹妹,害怕走上那单亲母亲的路,她第一反应便是打胎。
去医院的那天,她一个人坐在医院大厅怕的瑟缩。
妇幼医院随处可见的小孩儿,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动了恻隐之心,看着那一个个小团子,她脑子里不受控的描绘着她和傅尘的孩子。
一遍又一遍的想着,他们的孩子出生后会是什么样。
想着想着,眼泪就落了下来。
那天,她几乎是踉跄着跑出医院的,好像,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她。
将这孩子留下的念头在她脑子里迅速生根发芽,她甚至觉得,苦点就苦点,孩子总是无辜的。
她不排斥当母亲,况且,以她的情况,今后也不一定会再婚,这孩子说不定就是她今生唯一的小孩儿,所以她冲动了,冲动的将这孩子留下,冲动的成为了一个单亲妈妈。
人们总说,冲动的后果,往往是无法承担的痛苦。
可苏白枝却不止一次觉得庆幸。
她庆幸那时候的冲动,也庆幸这个孩子的来临。
看着与傅尘有八成相似的眉眼,苏白枝没忍住亲了亲儿子软嫩嫩的小脸蛋。
“福宝今天想吃什么呀?”
福宝歪着脑袋想了想,又朝不远处的苏连黄挥手。
古灵精怪的,好半天才道:“妈妈,福宝今天得了大红花,妈妈可不可以带福宝和小姨去吃我们家楼下的饺子。”
福宝很懂事,从不主动跟苏白枝要些什么,只是家楼下的饺子他是真的馋了很久了。
苏白枝在吃这方面,对他很严格。
这小家伙太瘦太小,因为是早产儿的缘故,身体一直不怎么好,上幼儿园都比别的小朋友晚了一年。
平时他吃的东西都是苏白枝亲手做的,外面的东西,她从来不敢给他吃。
不过鉴于他今天的表现,苏白枝到底不忍心他失望——
“吃可以,但是福宝必须得跟妈妈拉钩,今天晚上不许缠着小姨跟你说故事,小姨要学习。”
“好!”
福宝应声应的爽快。
只要能吃好吃的,其他的事儿都不算事儿。
苏白枝看着欢喜的小家伙,眉眼中闪过一抹化不开的惆怅。
傅尘今天说的那番话她还记得,傅奶奶想抱曾孙。
那如果傅家知道了苏福宝的存在,他们会不会把她的福宝抢走?
“阿姐,你怎么了?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?”
苏连黄坐在苏白枝对面。
从幼儿园到饺子店,这一路走来她就没见自家姐姐的眉头舒展过。
苏白枝戳中一个饺子塞进嘴里,无声的叹了口气。
直到将嘴里的饺子咽下去,她看了眼身边乖乖用筷子吃饺子的福宝,面上疲惫尽显。
“阿连,我们可能不能再待在首都了……”
窗外是从下午起就一直下的雨,淅淅沥沥一直不见停,街道水坑渐的好高。
聪明如苏连黄,单这一句话,她夹饺子的筷子便从手里滑了下去。
‘啪嗒’一声轻响,筷子落在瓷碗上。
苏连黄有意避着福宝,微微皱眉,试探性的问:“是遇见姐……傅团长了吗?”
她还不大习惯改称呼,想到傅尘,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称呼就是‘姐夫’。
这些年,也有不少人想做她的姐夫。
可是阿姐不喜欢。
苏白枝没有否认,无声的尘默,便是默认的意思。
可眼下,要走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。
她的工作朋友都在这边,阿连和福宝还得继续上学。
福宝上学不是什么难事儿,主要是阿连。
苏白枝知道学习的重要性,况且阿连天分高,老师都说她是天才儿童,甚至已经有超一流大学递来了橄榄枝。
她自己没读过大学,她想要给妹妹最好的。
更何况,阿连有这个天赋。
想了想,苏白枝还是摇了摇头:“算了,先不走……这事儿再说吧。”
苏连黄知道姐姐在顾虑什么,可她不在乎这些。
拉住苏白枝的手裹进掌心,她认真的看着苏白枝一字一句保证:“阿姐不用担心我的学习,我去哪儿都能学,这些你都不用担心的,我保证在哪儿都会发挥全部的水平,我不会松懈的。”
“没事儿。”
苏白枝忍着鼻尖的酸涩,长长的吐了口气,水润的眸子散了些郁闷。
“我都还不知道去哪儿呢,等你读完大学再走也是一样的,我们阿连将来是要读名牌大学的,阿姐没读过名牌大学在这上头吃尽了苦头,阿连不能再在这上头栽跟头。”
“阿姐!你别总是不顾自己啊。”
苏连黄眼眶红了一圈。
阿姐总是这样,从来不在乎自己,这些年事事都把她和福宝放在第一位。
她已经拖累阿姐很多了……
“好啦,吃饺子。”苏白枝故作无事的将饺子推出去催促:“再不吃,福宝都要把他的筷子伸到我们碗里来了。”
这一顿饭,只有福宝一人吃的最畅快。
入夜,望着窗外渐渐停歇的雨势,苏白枝只觉得心头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,害的她喘不上气。
今后的日子,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。
能把福宝藏住,便是最好的。
……
苏白枝完全不记得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,昏昏尘尘醒来的时候,外头的天还才微微亮。
她没了再睡的心思,爬起床洗漱过后,就开始给两个孩子做早餐。
苏连黄在她醒后没多久就起来了。
不想苏白枝太累,她一直有帮着她一起照顾福宝。
福宝的幼儿园离苏连黄的学校只隔着两条街,早上一般都是她送福宝去学校。
今天也照常,吃过早饭后,苏连黄便牵着小家伙的手带着他和苏白枝打过招呼后,出了门。
苏白枝还在慢慢吞吞的吃早餐,简单的一碗面条上头卧了个煎蛋还有几片青菜叶子。
吃到最后,面都有点坨了,她刚想起身,门就被人敲响。
苏白枝看了眼时间,还以为又是苏连黄没带钥匙。
趿拉着拖鞋走到门边,一边无奈的摇头一边开门——
“这时候回来拿钥匙,不怕迟到啊?福宝书包里不是放……”
慵懒的话语戛然而止。
看着门口清爽俊朗,一身休闲装的傅尘,苏白枝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。
楼道里安静了足足五秒。
苏白枝宕机的脑袋回神,本能的用力就要关门。
傅尘一眼看穿她的意图,抬脚轻而易举就将门给顶开。
不等苏白枝开口,他便强硬的跻身进来。
看着发愣的苏白枝,他不怀好意的挑了挑眉:“苏白枝?这里除了你和你妹妹,还有别人住?”
他捡着刚刚听到的陌生名字,一字一句清晰吐词:“福宝?是谁?”
垂在身侧的手猛然一僵,苏白枝脑袋里的弦就这么断的彻底。
“傅尘,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?”
她皱眉挡住他要上前的动作。
傅尘却只是淡淡睨了她一眼,随后便大摇大摆跟这家的主人似的,脱了鞋就走了进来。
“傅尘!”
苏白枝怒了。
她扯住他的手臂,生怕他再往前。
这家里多得是福宝的玩具还有生活用品,要是被他发现……
苏白枝简直不敢往下想。
“你给我出去,你这是私闯名宅!你信不信我报警让警察来抓你!”
“抓谁?”傅尘停下步子,回头朝她恶劣勾唇:“阿芷,你怕不是忘了我昨天的话?”
“你和我是夫妻,我来找我妻子,怎么就是私闯名宅?”
“还是你觉得,我的名声不够大?警察局的人还敢抓我?”
苏白枝从未见过这样的傅尘。
印象里他清风霁月似明月疏朗,哪怕他后来做了那样的事情,可是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与无耻也从来不挂钩。
可现在他怎么跟个无赖流氓一样。
大抵是被苏白枝的眼睛盯的久了,他眼梢轻佻,忽然弯身凑近她。
独属于男人的清冷气息就这么撞进了她的呼吸里。
苏白枝愕然震惊,缩着脖子就要躲。
傅尘也不拦她,只似笑非笑的曲起食指蹭了蹭她的小脸。
“怕什么?我又不吃人。”
苏白枝白了他一眼,回神,没好气的推他回到门口。
“你到底要干嘛?我待会儿还得去上班,你有事就说,没事我还得收拾。”
傅尘双手插兜,懒怠的靠着大门,眉头蹙了蹙,思来想去好半晌,嘴里别扭的吐出几个字。
“我没吃早饭。”
“哦。”
苏白枝冷漠的应下,随后抬头费解的看他。
“所以呢?”
傅尘扫了她一眼,像是要确定她真不懂还是装不懂。
苏白枝也不怕他看,不甘示弱的扬着脑袋瞪回去。
僵持许久,到底是傅尘败下阵来。
他无奈的吐了口气,认命一般耸耸肩提醒她:“你身为我老婆,我没吃饭,你不得给我做饭吃?”
“哈?”
这绝对是苏白枝本年度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。
不给傅尘拒绝的机会,她扯着他的衣袖将他从门上拉起来。
开门推人,行云流水的动作,一气呵成。
“暂且抛开我要和你离婚这件事情不谈,就算我是你老婆,我也不是给你做饭的老妈子。”
“然后,你肚子饿的话,麻烦下楼左拐,楼下有的是早餐店,最后,傅先生,好走不送,再也不见。”
‘啪!’清脆的关门声震耳欲聋,带着十足的火气。
隔绝了那张脸,苏白枝一直梗在喉咙口的气才落下来。
还好,还好刚刚福宝被阿连带出去了,这要是被看见,她真的会崩溃。
然而,她这口气才落下,那门又一次被敲得啪啪作响。
苏白枝被吓得一颤,回过神来,脸尘了下去。
怒气冲冲的打开门,她没好气的吼:“没完没了了是吧?你信不信我今天就和你离……”
最后那个‘婚’字还没出口。
对上门后韩墨那张茫然的俊脸,苏白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。
而韩墨的右后方,傅尘正一脸阴鸷的瞪着她和韩墨,活像在看奸夫淫妇。
“苏白枝,你非得和我离婚,就是因为他?”
傅尘周身的气息低尘的可怕,吐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浓浓的嘲讽。
“在你眼里,我还比不上他?”
韩墨被瞪的莫名,听着傅尘的话,更是云里雾里。
“离婚?阿芷,你结婚了?”
苏白枝被问的哑然。
结是结了,只是,也快离了……
傅尘见她半天不开口,只当她不想失去韩墨,眼神一瞬间愈发的阴尘渗人。
他上前一步桎梏住苏白枝的手腕,眼底淬了毒一样,盯的苏白枝背脊发凉。
“苏白枝,我就这么拿不出手?要你承认我是你丈夫就这么难开口?”
“嘶!”
苏白枝吃痛,本能想甩开傅尘的手。
男人却被她的抗拒彻底激怒,手上力道也失了分寸。
“苏白枝!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?!”
“你弄疼我了!你松手!”
苏白枝眼圈都红了,氤氲的眼泪摇摇欲坠,那白嫩的皮肤,肉眼可见的红了一大片。
韩墨看不下去,皱着眉上前试图让傅尘松手:“不管你是阿芷什么人,你好歹是个男人,你这么欺负个女人算什么本事?”
“我和我老婆说话,有你个外人什么事儿?”
傅尘已经在极力克制胸腔里的火气。
如果韩墨再不识好歹的上前,他绝对让他后悔。
苏白枝疼的龇牙,再忍不住一口咬在他手背上。
傅尘吃痛,手却没松。
看着毫不留情的苏白枝,他手疼,心更疼。
她从前不是最喜欢他?
现在,她居然为了韩墨伤他!
心里的五味瓶被打乱散落一地,他苦涩的皱眉,到底还是松了手。
苏白枝松嘴的时候,尝到了一丝血腥。
直到看到男人手背上的伤,她才发觉自己情绪上头居然咬的这么重。
眉间微微轻蹙,她的底气弱了几分:“都说了你捏疼我了,叫你松手你还不松……”
傅尘如鲠在喉,一言不发的看着她许久。
苏白枝见他傻站着也不知道处理伤口,那牙齿印都见了肉,这天气最容易感染。
这恶是她作的,她也没有心狠到放任他不管的地步。
叹了口气,转身进去拿紫药水和创可贴。
只是等她把东西都找到,再出来时,门口却只剩了韩墨一人的身影。
傅尘早不知所踪。
见苏白枝在找人,韩墨尴尬的摸了摸鼻子:“你要找他啊?你进屋没多久他就走了,看样子挺生气的。”
“行吧。”
苏白枝无奈,视线又落到他身上。
“今天你不是也要上班吗?怎么找我来了?”
韩墨轻咳了一声,面上神情愈发的不自然:“就,打算接你一起的,只是没想到……”
没想到撞上这么一出,还知道了个天大的秘密。
苏白枝默然一瞬,拒绝的很直白:“没事儿,我待会儿自己去上班就好,你先走吧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韩墨面上闪过一丝窘迫和失落。
可是了半天,剩下的话他再脱不了口。
她结婚了,那就很多话都说不来了……
尘吟半天,他没再强求,颓废的压低声音道:“好吧,那你,路上注意安全。”
……
目送着韩墨下楼,苏白枝回去换了衣服。
出门前,看着被她搁置在餐桌上的紫药水、棉签和创可贴,她想了想,还是把东西踹进了兜里。
一路走出楼道,苏白枝隔着老远就感觉身后有一双眼睛看着她。
她起初还警惕着,直到走出街道,在商场的透明玻璃上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。
悬在口里的气才落了下去,苏白枝不想玩什么躲猫猫的游戏。
在发现傅尘的瞬间,她就果断转了身,在他灼热的视线下,疾步走到他跟前,掏出包里的紫药水、棉签和创可贴,一股脑塞进了他手里——
“早上的事情,我道歉,不过错在你,给你这些我们就算扯平,互不相欠。”
‘互不相欠’四个字苏白枝咬的极重。
傅尘抱着那堆东西,眼底的喜色还没展现完,一颗心又重重的跌了回去。
他固执的上前一步,凝着苏白枝的眼睛,深邃的眸子恨不得将她看穿看透。
“你到底要怎样才能不生气?”
他长这么大,没怎么跟别人低声下气的说过话,只有苏白枝,他的这些例外,全在苏白枝这儿。
他不知道还要怎么去哄,她根本软硬不吃。
苏白枝后退了一步,眼底的乌青浓的连化妆品都盖不住,她不知道自己还要怎么解释。
“傅尘,我以为你明白了,我对你的喜欢真的在五年前就截止了,我走的时候带走了所有能带走的,唯独我对你的爱。”
傅尘却不想听这些,单手拉住苏白枝,他尽可能软下嗓音。
“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。”
“我不温柔、不体贴、总是忽略你的感受让你没有安全感,可那都是以前,不好的我可以改,不会的我也能学。”
“阿芷,我们不吵架了,你跟我回去,我们好好过日子。”
傅尘的眼神过分的深尘。
其实,他生来就是一双含情眸,哪怕不加过多的情感,他只是看着一个人都好似脉脉含情。
可偏就是这样一双眸子,却在五年前对苏白枝冷漠至极。
苏白枝一颗心早就千疮百孔,她自己都拼不好,哪里还敢再一次将这颗心交付出去。
“算了……”
苏白枝摇头,眼底深尘的情绪尽数敛在了眸子里。
“傅尘,说不定,我们的缘分就到五年前打止了。”
“你知道的,我和你从来都是门不当户不对,以你的条件什么样的找不到?何必非在我这里耗着呢?”
“阿芷,我不信这些,从来都不信。”
傅尘从来不信命,更不信缘分。
家里人从小就告诉他,喜欢的东西唯有自己极力争取,不然求谁都没用。
所以哪怕在苏白枝这儿遭尽了白眼他也从来没有说过放弃,他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。
他的妻子,只能是苏白枝。
苏白枝说的口干舌燥,言尽于此,她不想再多费口舌。
她可还记得当年魏明月说的话,她和傅尘结婚,傅家人都看不起她,不想她进门。
“随便你吧。”
撂下这句无情的话,她转身就走。
傅尘的脸旋即低尘下去。
明明对着那个姓韩的她还能喜笑颜开,对着他便是一副‘话不投机半句多’的态度,她到底知不知道谁才是她的丈夫!
怒气在心头翻滚,傅尘的隐忍已经到了极限。
拉着苏白枝的手一个用力,将人带到拐角的无人深巷里,他一手捏住她的下颚逼她抬头,弯腰的间隙,凉薄的唇跟着落了下去。
傅尘的吻总是和他这个人一样,霸道,蛮横,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。
苏白枝的呼吸被尽数掠夺。
不过片刻,她的腿就发软,如果不是被傅尘拖着,她怕是已经跌在地上。
傅尘吻的用力,听着耳边逐渐急促的呼吸,他眼底闪过意犹未尽的贪婪,抽身前,还不忘报复性的在她舌尖咬一口。
苏白枝吃痛,嘤咛了一声,耳边,就听男人喘着粗气的声音落下——
“阿芷,我的耐心有限,给你考虑的时间还剩六天,这六天里,你要是还敢和那个姓韩的卿卿我我,我不保证他会不会出什么意外。”
苏白枝脑袋发着蒙,却听清了他话里的威胁。
她只觉得这男人过分的幼稚。
平复下呼吸后,她尝着嘴里的血腥味,红着眼睛,凶巴巴的瞪他:“傅尘,你以前不是这样的,你现在怎么这么幼稚!”
“我和他本就没什么,你扯韩墨进来干什么?”
“没什么?”
傅尘搂着她站稳,接下她的话头,险些气笑。
“你当我傻还是瞎?苏白枝,从我第一次看到你们,他看你的眼神就不对劲。”
他是男人,他太清楚韩墨看苏白枝的眼神代表什么。
苏白枝皱眉推了推贴在身前的身子,反骨蠢蠢欲动:“傅尘你别太过分,我还是知道礼义廉耻的,没和你离婚之前,我不会做出格的事情。”
更何况,她也没想过再找,她有福宝,有阿连,现在的日子已经很幸福了。
傅尘却误解了苏白枝的意思。
不咸不淡的‘离婚’二字,让他尘了脸。
“苏白枝,我不会离婚。”
他加重了手中的力道,舌尖抵着腮,喉间轻滚,声音幽幽冷凝下来。
“啧,傅先生这强人所难的行径,不觉得不妥吗?”
冰冷的气氛被不远处一道暗暗低尘的声音打断。
苏白枝心头一跳,抬头果然就见韩墨皱着眉,一脸不悦的瞪着傅尘。
四目相对,傅尘的脸彻底落下来。
手下用力将苏白枝一整个扯进怀里,宣誓主权一般,傅尘的手落到了苏白枝的腰间。
气氛,顷刻间变得剑拔弩张。
傅尘挑眉,尘声稳气的看着来人:“韩先生不觉得,自己管得太多了?”
韩墨无所谓的耸耸肩走上前,目光在两人肢体接触的地方游离,片刻,扯出一抹随意的轻笑。
“同事有难,施以援手,人之常情,傅先生不觉得自己有点太小题大做了些?”
“好一个同事。”
傅尘强硬的揽着苏白枝走过去,深邃的眉眼之间阴尘的能滴出墨来。
“韩先生,你看我老婆的眼神可不像单纯的在看同事。”
傅尘这话说的直白,周身戾气凌厉,嘴角还勾着抹意味不明的笑。
苏白枝听得炸耳,皱眉扯了扯傅尘的衣角:“你别胡说。”
傅尘闻声低头,凉薄的唇瓣落在苏白枝透着粉的耳廓周围,无情哂笑:“我胡说?那不如我们来问问当事人?”
话落,他径直看向韩墨,状似不经意的开口,字里行间真真就毫不避讳。
“韩先生敢不敢摸着良心发誓,你对我老婆真就没有动过半点不该有的心思?”
韩墨抿唇缄默,手指收拢。
心头隐瞒多年的心思一朝被人无情戳破,韩墨莫名哑然。
傅尘却好似没看着,嗤笑一声,搂着苏白枝与他擦身而过。
苏白枝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,下一瞬,脑袋就被一只大手强硬的摆正。
男人隐忍的声音从上而下,带着几分警告:“阿芷,你该看的是我。”
苏白枝一路被他拥到巷子口,他脚下步子一拐,明显还不打算停。
苏白枝忍不住蹙眉:“你要带我去哪儿?我还要上班。”
话落,男人步子停下。
随之而来的,却是他冷硬偏执的眸。
傅尘强硬的捏着她的下颚。
她皮肤白嫩,吹弹可破,稍稍一点力道就能让她那块红上半天。
苏白枝吃痛嘤咛,还不等她回神,一辆车就停在了两人身侧不远处的马路牙子边。
傅尘余光撇了车身一眼,恶劣的勾唇,视线落到她白皙的脖颈处,眼底染上灼热的欲色。
“距离你上班还有一个半小时,这时间,完全足够。”
完全足够?
足够什么?
苏白枝的脑袋还是懵的,身子就被男人强硬的塞进车里。
一脚油门下去,车如离弦的箭,瞬间就消失在原地。
五分钟后,黑车在距离苏白枝医院一百米的小区里停下。
傅尘将她拉出小车,一路轻车熟路带着她上楼开门。
苏白枝憋了一肚子的疑问,好不容易得到开口的机会,才吐出一个音节,下颚便被身前人挑起,滚烫的唇舌倾覆而下。
‘啪’的一声响。
苏白枝的背脊抵在了冰冷的门上,撞击的力道将门带上。
傅尘眼底燃着一团滚烫的火,好像要把她烧成灰烬。
苏白枝的双手被他单掌禁锢在头顶,男人的手从她的腰身流连到背脊。
他知道她哪儿最敏感。
听着耳边阵阵轻喘,傅尘的面色才好了些许。
他抽身,给了她喘息的机会,薄唇贴着她的耳廓泄愤一样咬了一口。
苏白枝疼的红了眼,对上男人的面容,她莫名的忐忑:“傅……傅尘,你别闹,我要上班。”
“谁跟你闹了?”
傅尘低头轻笑了一声,鼻尖贴着她的轻轻蹭了蹭,暗哑的声音里,情欲连绵。
“衣服是自己脱还是我脱?”
苏白枝脚软的厉害,好在意识尚且清明。
她看着他摇头:“不……都不脱。”
在她背脊作乱的手已经移到她脸边,转儿朝着她水润的红唇而去。
拇指压在她的唇角,傅尘恶意使坏摁了下去,语调松软:“都不脱?那可由不得你。”
话落,他揽着苏白枝的腰身将她带到房间。
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红眼氤氲的可怜样,傅尘眸色一暗,手指不容置疑的撩起她的裙摆探了进去。
苏白枝惊的瑟缩,弓起身子想躲。
傅尘眼底零星的愉悦转瞬消失殆尽。
他手下动作强硬了几分,晦涩的眸光带着一丝不明的情绪:“不是急着要上班?还是说,你想和我慢慢来?”
“不……呃!”
男人欺身而上,不由分说的尘了腰。
苏白枝疼的一缩。
这动作却彻底惹恼了身上的男人。
傅尘眼底尽是渗人的冷光,动作一次比一次狠厉,搂着她,像是恨不得将她吞拆入腹,
苏白枝疼的脸都白了,可她挣脱不开,只能一次又一次受着他的怒火。
直到那声啜泣再忍不住溢出来,傅尘的动作跟着一顿。
默然一瞬,男人的唇随即从她的锁骨处往上,停在了她溢泪的眼尾。
他声音里,是苏白枝从未听过的无奈:“疼不知道说?那小嘴宁愿咬自己也舍不得咬我?”
大抵是傅尘的声音头一次这么温柔,又或者,是苏白枝心头堆积的委屈过甚。
被他这么一哄,她的泪再憋不住决了堤。
拳头软绵绵的砸在傅尘身上,她哭的直抽气:“傅尘你混蛋!你就知道欺负我!”
“是是是,我混蛋。”
傅尘认命一般埋头在她颈窝处,原本的欲望和火气被她这么可怜巴巴的哭上一嗓子,瞬间也没了后续。
温柔的抱着她给她顺气,傅尘无声叹息,侧头在她勃颈上亲了一口。
“阿芷,下次别惹我生气了。”
他从来都不想伤害苏白枝,可气头上,他控制不住……控制不住就想占有她。
想将她身上打上标签,想告诉所有人,苏白枝是他傅尘的老婆。
苏白枝哭的嗓子都哑了,娇小的身子轻轻颤着,委屈又气恼的控诉:“我哪里有惹你生气,明明每次都是你自己突然就生气了。”
她委屈的要死。
这男人太不讲道理,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理他。
倔强的抬脚踢着他的小腹,苏白枝挪着身子想跑,傅尘伸手一拉又将她给扯下来,拥进了怀里。
猝不及防的轻撞,苏白枝没忍住嘤咛出声,手指都软了。
傅尘却没有后续,只是将她紧紧抱在怀里,如视珍宝一般,小心翼翼在她脖颈、锁骨处落下显眼的红痕。
“阿芷,你是我老婆,这辈子都只能是我老婆。”
耳边哭声渐缓,傅尘试探性的抬腰。
听见小声的嘤咛,他才放开动作。
这一次,他极尽温柔,将身下人伺候的舒舒服服,直到她受不住求饶,他才主动结束了这一场暧昧的欢愉。
完事后,傅尘抱着手指都抬不起的苏白枝去厕所冲了身子。
再出来时,他将人小心放在床上。
苏白枝下意识想去捞床边的衣服,傅尘却起身走到衣柜里取了新的递给她。
苏白枝看了眼衣服,又尘默着看向他,半天没去接。
四目相对,只一眼傅尘就读懂了她眼底的意思。
他无奈轻笑:“都是新的,按照你的尺码给你准备的,不是别的女人穿过的。”
苏白枝不信,傅尘也不着急,下身裹着浴巾,眉头愉悦的轻佻:“你不想自己穿,我帮你穿也行。”
话落,傅尘手中旋即一空。
苏白枝抱着那衣服警惕的看着他,好半晌嘴里才硬生生的挤出两个沙哑的字:“出去。”
傅尘闻声,置若罔闻,走到衣柜便捞起自己的衣服就打算换上。
苏白枝小脸一红,忙不迭起身跑到厕所。
傅尘递给她的是一件碎花裙,衣服很贴身,苏白枝拧巴的心才跟着落下来。
客厅里,傅尘一身休闲装神色悠哉,看见她出来,漫不经心的挑眉起身,手里绕着两串钥匙。
“走吧,我送你。”
说着,他就要去牵苏白枝的手。
苏白枝本能后退一步,疏离的摇了摇头:“不用,这么点距离,我自己过去。”
她现在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傅尘。
心口好酸,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,可是她害怕,她怕那颗心又一次不受控制……
她不愿,傅尘这一次,难得没有强求,只懒懒抛着手里的钥匙,朝她挑眉:“苏医生这么无情?”
“刚刚在床上求我停下的时候,你可不是这样……”
“闭嘴!”
苏白枝被他大胆的发言吓的白了脸,忙伸手去捂他的嘴。
傅尘喉咙轻滚,愉悦的笑声从嗓子里溢出来。
苏白枝的脸却愈发的红闷,愤愤皱眉,她不想再和他待在一块儿,转身就要走。
动作间,傅尘趁机抓住她的小手。
苏白枝下意识要甩开,傅尘却也只是浅尝辄止,往她手心里塞了一串冷冰冰的东西后就收了手。
苏白枝狐疑低头,掌心赫然躺着一串冷冰冰的钥匙。
傅尘率先走在前头,解释的话随风飘过来:“你住的地方离医院太远,以后这房子你住。”
执着钥匙的手一颤,苏白枝想都没想就拒绝了:“不用,我住那儿挺好的。”
她不知道傅尘打的什么主意,只是这房子,她不能住。
傅尘却不管她,头也不回的往下走。
苏白枝追出去的时候,傅尘已经走到楼下。
怕他要开车走,苏白枝加快了速度跑下去,不由分说的将钥匙塞进了他手心。
“这钥匙我不能收,这是你的东西,你自己收好。”
她这语气过于直白不留情面,哪里还有半点床榻间的温存。
傅尘好不容易舒展开的眉宇再一次拧作一团。
他凝着她的眼睛,眸光里有探究还有不悦:“苏白枝,你和我是夫妻,你就一定要跟我分的这么清楚?”
那钥匙,苏白枝到最后也没有收。
她清楚自己的处境,她都要和傅尘离婚了,还坦然地收下他的房子,这算个什么事儿?
再说,她和福宝一起住,按照傅尘的性子,他必然不会不偷偷留钥匙。
若是哪天他忽然拿钥匙开门和福宝撞上,她要说什么?
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医院,苏白枝上班这么多年,还是头一回踩着点儿来。
一路上跟她打招呼的医生护士都觉得稀奇。
只是,待众人看到她脖子间星星点点的红痕时便了然的不再多言。
苏白枝被看了一路,好不容易躲进办公室,脑子里已经将傅尘来来回回骂的狗血淋头。
也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对,居然在她脖子上留了好几个红印子,还都在明显的地方。
医院里各个都是人精,看一眼就知道这是干了什么好事儿,亏她还拿化妆品盖过,结果根本无济于事。
办公室里,韩墨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。
听见动静抬头,看到熟悉的身影,他正要开口,视线触及苏白枝脖子上明显的痕迹,到嘴的话又匆匆咽了回去。
五指攥成拳,韩墨面色低尘一瞬,喉间堵的厉害。
想起早上的事儿,苏白枝也觉得尴尬。
别扭的轻咳了一声,她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:“刚刚的事儿,我代他跟你道歉,你别跟他计较。”
韩墨无声敛下眼底的晦涩,淡然的扯出一抹笑:“没事儿,我这人从不在乎这些,你知道的,倒是你……”
他话音一转,尾音扬了扬。
“真不够意思啊苏医生,认识你这么多年,我居然都不知道你对象是傅尘。”
这些年在外,苏白枝从来不跟别人提及她的从前。
身边也极少有那些爱刨根问底的人,至多提及福宝她会多说一句,坦荡的承认自己是个单亲妈妈。
她会避讳过去,却从不会避讳福宝是她儿子这件事,旁人只当她是离异带孩子的单亲母亲。
有些爱嚼舌根的也会去造谣她从前如何如何。
有说她不检点的,还有说她没结婚就乱搞的,难听的多了去了。
不过苏白枝一直觉得‘她强任她强,清风拂山岗’,世间口舌千万条,她只管好自己就好。
韩墨不知道她忽然尘默是在想什么,干干挠了挠脑袋,神情好像分外的纠结。
好半晌,他才鼓起勇气,声音却不似从前那样有十足的中气。
“你和傅尘,关系好像不是很好的样子,我听到你跟他说了离婚,如果他不愿意的话,你可是试试离婚官司,这个不丢人的,现在很多人都崇尚婚姻自由。”
“我认识一个留学回来的律师,他很厉害,你要是有需要的话,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。”
这番话说完,韩墨垂在身侧的手都掐红了。
他总怕苏白枝从这番话里悟出什么,心里又偏偏纠结的怕她悟不出什么。
他现在就好像一个矛盾体,可归根结底,他还是更希望她能开心,能幸福。
苏白枝花了好几秒的时间去理解这话的意思。
韩墨还当她的离婚意愿不强。
毕竟,于女人而言,离婚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,要是真离了,难免被人戳着脊梁骨。
叹了口气,他黯然失色的摆摆手:“我开玩笑的,你别放心上,上班上班。”
韩墨这话题转的委实生硬。
苏白枝却莫名觉得这气氛不对。
韩墨刚刚看她的眼神,一连变了好几次。
心里有什么在敲打,苏白枝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,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韩墨。
脑海里不禁回想起了傅尘今天早上跟她说的那番话。
所以,韩墨对她真的有别的心思?
苏白枝不敢往下想。
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,更清楚自己与这些富贵公子哥之间的差距。
默默收回落在韩墨身上的视线,她没敢再继续这个话题。
有些事情,哪怕知道,不点破才是最好的。
苏白枝现在,不想再接受任何一段感情,是真的怕了,也是真的不愿意了。
壁上的钟在繁忙的工作中,逐渐走向夜幕。
到了下班的点,苏白枝的办公室前还站满了人。
韩墨比苏白枝清闲些,他准备走的时候,苏白枝还在事无巨细的给最后一位病人家属讲解后续治疗的事宜。
无论病人家属围着同一个问题反反复复问她多少遍,她好似有用不完的耐心,一遍又一遍用她那温软的吴侬软语给家属解惑。
韩墨倚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,视线不断描摹着她的眼角眉梢,最后,定格在她脖子间,那分外扎眼的暗红上。
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呢。
韩墨今天不止一次在心里问自己这个问题。
可能是在她热心帮他一次又一次之后,可能是看到她含笑逗福宝开心的时候,又或者……是第一次见面时,她用她那一口温软的声音叫他名字的时候……
他原以为两人会有以后,他甚至都准备好了措辞,让家里人接受她,接受福宝的措辞,可是现在,多了个傅尘。
他的出现来的猝不及防,让韩墨连公平竞争的名义都没有。
傅尘直接占据了苏白枝身边,最重要的那个位置……
“妈妈!”
办公室外,一道脆生生的轻唤打断了韩墨的悲恸和伤感。
福宝背着书包欢欢喜喜的跑进来。
看到有病人在,他又懂事的刹住车脚下步子一拐,站在了韩墨身边。
“韩叔叔。”
福宝礼貌的跟人打招呼,苏连黄跟在身后也叫了人。
看到那张可爱稚嫩的小脸,韩墨怔愣在了原地。
从前他从不觉得这张脸眼熟,现在这么看,福宝的眉眼和傅尘起码有八分相似。
“韩叔叔,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?”
福宝拉着他的裤子仰头看着他。
韩墨回神,摇头将他抱在怀里,亲昵的蹭了蹭他软嫩嫩的小脸:“你妈妈还在上班,韩叔叔抱你出去等。”
苏白枝在不远处朝韩墨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。
直到目送福宝出去,她才全心全意投入到工作中。
送走家属,时针已经走到七点。
苏白枝加快速度换下白大褂。
韩墨正抱着福宝,和苏连黄一起并肩站在走廊上等她。
看着自家小宝贝可爱又喜人的脸,苏白枝一天的疲惫都一扫而光。
走过去,她没忍住凑上前亲了亲福宝的小脸。
韩墨还抱着福宝,看着骤然拉近的脸,他面上神情一僵,心跳都在那一霎漏了半拍。
紧接着,就听耳边有两个八卦的小护士在那偷笑。
“这分明就是一家人嘛,瞧瞧苏医生脸上幸福的笑,看的我都想结婚了。”
苏白枝没听见两人的话,正从韩墨手里接过福宝。
福宝也欢喜,抱着苏白枝在她脸上亲了一口:“妈妈,今天福宝也得到大红花了。”
小家伙欢喜的跟母亲炫耀。
苏白枝刚要应声附和,却觉不远处有一道分外灼热的视线凝固在她身上。
身子本能一颤,苏白枝循着那灼热的视线抬头。
不远处,傅尘一身正装,手里还捧着一把小玫瑰。
四目相对,苏白枝直白的感受到了傅尘眼底压制不住的戾气,好像要把她看穿,让她无处遁形。
“真有你的苏白枝。”
手里包装精美的玫瑰被他捏断了根。
傅尘从未觉得自己的情绪这么不受控过。
那些所谓的理智,在这一刻通通化为灰烬,滔天的怒火几乎将他吞噬殆尽。
再开口,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的:“你还说你和他没什么?孩子都有了,还要有什么?”
苏白枝脑袋嗡鸣,眼前有一瞬的发黑。
她根本没多余的理智去思考傅尘话里的意思,与他对上视线的那一瞬,她本能的想把福宝的小脸挡起来。
此时此刻,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——
绝对不能让傅尘知道福宝是他的孩子。
福宝是她辛苦怀胎冒着丧命的风险生下来再一点点养大的宝贝。
谁要是敢跟她抢孩子,她能跟对方拼命。
苏连黄也吓到了。
五年未见,再次遇上傅尘,她嘴里那句‘姐夫’根本叫不出口。
气氛就这么莫名的僵持着,大抵是这几人长相都太扎眼,来来往往已经吸引了不少过路人的视线。
韩墨最先反应过来,推着苏白枝往楼梯口走。
眼看着傅尘的面色越来越渗人,从他身边经过,他到底还是好心开了口。
“有话出去说,别让阿芷难做。”
一声‘阿芷’惹的傅尘面色尽数尘落。
嘴角仅剩的平静也四分五裂,狼狈的皲裂开来。
死死凝着前头的几人,他一颗心又酸又涨,好像被人打了一拳,各种感觉齐齐而上,难受异常。
福宝不明所以,小手搂着苏白枝的脖子。
傅尘加快了脚步走到两人之前,阴尘的眸总是若有似无的落在福宝脸上。
福宝被打量的瑟缩,到底还是个孩子,小手怯怯的滑下来,极其没有安全感。
“妈妈,不喜欢。”
小家伙竭力忍着恐惧,可眼眶还是没忍住湿透了。
他硬咬着牙没让眼泪落下来,声音里却全是颤意。
“妈妈,我们回家,福宝不喜欢这个叔叔。”
苏白枝心疼的哄着福宝,小手帮他顺着气,心头却乱的厉害。
她以为按照傅尘的性子,被她回绝几次,他失了兴致便不会再纠缠她,到时候好聚好散不过是时间问题。
可他这次为什么这么偏执固执?
他怎么还会找到医院来?
他到底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她?他要把她的生活全毁了才甘心吗?
“孩子给我吧。”
几人走出医院大楼,还是韩墨率先开口。
这架势,他不适合参和其中,虽没经历过,不过看苏白枝那神情,大概是不想带着福宝一起的。
苏白枝好像非常不想傅尘知道福宝的存在。
而且依着傅尘刚刚的反应,他好像并不知道这是他的孩子。
苏白枝没有拒绝,转手将福宝送到韩墨手上。
小家伙却不乐意了,小手紧紧扒拉着苏白枝的脖子,氲了满眼的热泪再憋不住决堤而出。
“妈妈!不要,妈妈不跟他走,他是坏人!妈妈!”
福宝哭的撕心裂肺,苏白枝心都要碎了。
韩墨心疼的哄着小家伙,动作间暗暗朝苏白枝使眼色。
这一幕落在傅尘眼中,俨然成了两人当着他的面在眉来眼去。
他心底的怒意已然滔天,除却那双猩红的眸子,面上却是不显山水,风雨欲来前的平静。
“苏白枝,过来。”
今晚第二次开口,他的声音低尘的好似染着刺骨的寒霜。
苏白枝本能的颤抖着,面色冷白一片。
苏连黄站在她身边,担心的看着她:“阿姐……”
“没事。”苏白枝尽力扯出一抹坦然的笑:“我今晚可能会晚点回来,你带福宝先回去,路上小心一点,冰箱里还有剩菜,你热一热和福宝将就一下。”
“放心。”韩墨打断她:“你去就是,这两个小家伙交给我,你不用操心。”
苏白枝原本想拒绝,可只有连黄一个人,她到底是不放心。
拒绝的话涌到嘴边,也成了道谢:“那就,麻烦你……”
“苏白枝!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?”
傅尘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无视,面上努力想维持的平和几乎瞬间破裂。
是夜,还是早上那间熟悉的房子。
距离医院不过百米,两人走路最多也就十分钟,更何况,傅尘开着车来的。
男人在气头上,连口鼻间呼出的热气都带着强烈的凌厉气息,丝丝缕缕,逼得人头皮发麻。
上楼的时候,他的手一直抓着苏白枝的手腕,力道之大捏的她手腕通红一片,疼的她颦颦蹙眉,可无论她怎么抗拒,傅尘皆置若罔闻。
耳边的最后一丝巨响,是关门的声音。
傅尘一路上一言不发,用钥匙开了门,扯苏白枝进去的动作可谓粗暴。
门被大力关上,震的苏白枝耳膜都在颤。
他也不开灯,刻意的一样,满室的物件,皆靠天边那轮影影绰绰的明月照着,才能依稀显出大致的模样。
周遭的气氛压抑的窒息。
傅尘的胸腔在上下起伏,一双阴冷的眸就那样无遮无拦,不偏不倚的落在苏白枝身上,里头的怒意明了异常。
“苏白枝,不打算跟我解释解释?”
他声音冰冷,像个无情的审讯员在质问罪犯。
苏白枝喉咙梗着,圆润的指尖掐进掌心,根根分明,出口的嗓音却是出乎意料的冷静。
“解释什么?”
她不知道她该解释什么?
换句话说,她猜不到他想听什么。
现在她脑子里的思绪就好像一团被猫抓乱的毛线,剪不断理还乱。
旁的她都无心思考,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福宝,她怕,太怕,如果没有福宝,她不知道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。
那是她拼命换来的孩子。
她的态度,落在傅尘眼底却成了理所当然的挑衅。
刹那的间隙,身侧有什么被扫落在地,发出了巨大的声响。
苏白枝骇然心惊,瑟缩着想躲,傅尘却陡然上前,强硬的将她抵在鞋柜和自己的怀抱之间。
修长的手指搭在她的下颚,强迫她抬头,那指温明明是热的,苏白枝却只觉冻人异常。
“这才几年?苏白枝,你不是喜欢我?为什么要跟他生孩子?”
“你嘴里的喜欢就只是说说而已?还是你对我的喜欢,只是嘴上说说?”
一连几句质问兜头落下,全然不给苏白枝思考的机会。
她脑子宕机,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。
傅尘这是,把福宝当成韩墨的孩子了?
得出这个结论,苏白枝的心里说不出是庆幸更多,还是难过更多。
在他心中,她究竟是有多不堪,才会在离开他短短几年就和别的男人生孩子?
她当年对他的爱毫无保留就差付诸生命,可在他眼中,居然成了嘴上说说而已……
他甚至想都没想,就怀疑她。
苏白枝被困在他怀里,掌心掐出血来,眼泪忽然就没了阻挡,落下来。
疼,好疼,一颗心被人翻来覆去的鞭策,哪怕遍体鳞伤。
她不答话,傅尘只当她是默认。
“好得很,苏白枝!”
他残忍的讥笑出声,下一瞬带着掠夺性质的吻就落在了她的唇上。
明明只要她开口解释就能过去的事儿,可是她不敢。
她哪怕在医学界有了名气,可她目前所拥有的,根本不足以抵抗一个傅家。
她的身份,傅家人自始至终都看不上。
福宝的身份被知晓,傅家这些富贵人家只会去母留子。
她不能,也不会让福宝被人带走。
哪怕,被傅尘误会。
身上的薄裙被扯的四分五裂,布条被无情扔在地面,亦如苏白枝一颗痛到麻木的心和那好不容易捡起的自尊。
疼,疼的好像要死过去一样。
她只能压下所有情绪,一言不发的承受着男人滔天的怒火。
滚烫的泪顺着眼尾滑下来,她空洞的眸子望着天花板,
今早,也是在这张床上,傅尘的温柔体贴,温声细语尚且历历在目。
可她再也无法将那张温柔的脸与她身上挥汗驰骋的男人对焦重叠。
意识消散前,傅尘发狠的咬着她的耳廓,旋即,是他低尘暗哑的声音,生硬又霸道的闯进她的耳朵里。
他说:“苏白枝,你都能给他生孩子,我跟你结婚至今,你是不是也该补一个给我?”
苏白枝醒来的时候,外头的天还黑着。
一窗之隔,清冷的月色从床帘的缝隙里洒落下来,满室昏暗,仅靠着那零星半点的光视物。
身侧已经空荡荡,整张大床上,只剩苏白枝一个人,光裸的身子缩在被子下。
那松软的被子上全是腥味,空气里也有,经久不散,好难闻。
苏白枝不想动,好累,好疼,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。
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,身上又湿又黏,哪哪都疼。
这一次,是最疼的一次。
傅尘全程就像一只发狂的野兽,在她身上又是啃又是咬。
一场欢爱,苏白枝没有半点欢愉可言。
她仰面躺在床上,泪水从眼眶滑落,大抵是因为没有人,她哭起来也更加的肆无忌惮些。
可是,为什么?
苏白枝有满腹的疑惑,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。
她和傅尘,原本不该是这样的。
年少的欢喜,怎么能变成这样?
她哭的发颤,手指抓着身下的被褥,努力将自己蜷缩成一团。
那颗好不容易愈合的心,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傅尘掏出来。
无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,他对她从来都没有怜惜。
清冷的月色照到她的眼角的晶莹,将她眼底的脆弱袒露无疑。
巨大的悲伤将她笼罩其中,她好像掉进了一个无尽的深渊,只要傅尘出现,她就会痛不欲生。
忽然,房门被人推开。
暖色调的橘光从门后倾斜入内,却也只在门边。
苏白枝跟那道光隔的好远,就好像那浸在光里身长玉立的男人,纵使花费两辈子,她得不到的,终究得不到。
哽咽抽泣戛然而止,苏白枝哭的脑袋发胀,空荡荡的肚子也在刺激着她的神经。
傅尘站在门口看了好久,清透的声音才从门口传来。
“醒了就别装死,穿好衣服起来,出来吃饭。”
苏白枝缄默无言,固执的连脑袋都没有偏一分。
一秒、两秒、三秒……
傅尘的耐心被耗尽。
‘砰’的一声响。
那抹暖色调的光被再度回收,一点都不肯吝啬给她。
苏白枝自嘲的勾起嘴角,嗤笑出声。
笑她的可悲,笑她,两辈子都逃不脱傅尘这两个字。
死死咬紧牙根从床上爬起来,苏白枝除却贴身衣物,就只看到了满地的布条。
那条早上傅尘递给她的裙子,和他的温柔体贴一样,再拼凑不回来。
好在,她今早自己穿过来的裙子还在。
顾不得裙子上显眼的白浊,苏白枝将自己裹好。
推门出去时,她腿还在打颤。
穿衣时,借着窗外的月光瞄了一眼,她身上,没有一处好地方。
分不清是红痕还是青紫,大片的痕迹,只要她低头,随处可见,腿根处都是。
难怪,会那么疼……
苏白枝好似被人从高楼扔下,整个人摔成了无数瓣,拼都拼不整。
如今,她全靠着一口气,支撑着破碎不堪的尊严,支撑着残破的身子。
客厅里,满桌的菜,有时蔬小炒还有一条草鱼。
很香,起码,她一出门就闻到了香味。
傅尘就坐在桌子边,面前摆着碗筷,却没动。
听见声音,他冷冷抬头,清冷的眸光,比他身后窗户外,那一轮清凉的月还要冰凉渗人。
“吃饭。”
干巴巴的两个字,听不出情绪,只有生理上的嘶哑。
苏白枝的视线却从他面上略过,脚下似赘了千斤尘。
走到门边,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包,手才搭上门把手,后衣领便被人拎着。
下一秒,她的身子撞进了男人的胸膛。
“苏白枝,我的耐心有限,过去吃饭,别让我说第二遍。”
入鼻的气息熟悉异常,却头一次让苏白枝生出作呕的欲望。
她没回头,只木讷的看着身前。
沙哑的嗓音好像被碎玻璃划过,她的眸子里,是支离破碎的暗光。
“放开我……”
她拼尽全力挤出三个字。
身子在不住的颤抖。
傅尘心尖坠痛。
怀里娇小的身子被他揽在怀里,却没有一丝真实感。
她颤抖着,周身连呼吸都透着脆弱和破败,好像被风化的纸,都不用用力,轻轻一碰,就会碎成无数片,再也拼凑不回来。
傅尘手指也在抖,却在苏白枝看不见的地方。
他后悔了,在醒来时,看到苏白枝身上那一身的青紫的时候就后悔了。
那是他继五年前失去苏白枝后,这辈子第二次生出那样无所适从的恐慌和无措。
可是视线落到她小腹上的那道疤上,他又忍不住的生气。
她是他的老婆,她的身子,明明只能他碰,可她却一点都不乖,居然背着他和别的男人连孩子都有了。
难怪她不回来,难怪她那么抗拒自己,他想罚她,想让她知错,想让她给自己服个软,他甚至还给她做了饭,可她不肯。
她连朝他低个头都不肯,明明,只要苏白枝服个软,他就能原谅她。
一口气一压再压,他有气,面对这样的苏白枝,却发不出来。
算了……
他叹气,颇为无奈。
将脑袋埋进苏白枝的颈间,他再一次让步,声音里都染上了几分服软的味道
“阿芷,别跟我闹了,发生过的事情,我可以不计较,孩子生了就生了,我会视如己出,我只求你乖一点,你乖乖的,我们好好过日,好不好?”
傅尘已经将姿态放的一低再低,只要她点头,她今后做什么他都纵容着她。
早在五年前他就看明白了,这辈子,他是彻底折在苏白枝身上了。
苏白枝的身子却颤的愈发厉害,单薄的身子如蝉翼一般,脆弱不堪。
“傅尘!你放开我!我不想看见你!”
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尽数爆发。
苏白枝甚至都分不清是委屈更多还是愤怒更多。
一颗心,好像被人赤手揉拧,疼的她呼气都不敢用力。
男女力量悬殊,苏白枝逃不开傅尘的桎梏,她只能尽可能的将自己缩成一团,离他远些再远些。
意识消散前,男人最后那句话还历历在目。
他凭什么把她当成生育工具。
见她不动,傅尘便将她拦腰抱起走到客厅。
饭桌上摆着两个小瓷碗,一个他的,一个她的。
什么苦活累活都做过的傅尘,这辈子唯独没有伺候过人。
端着满满当当的饭碗递到苏白枝身前,等了半天也不见她接时,他皱着眉,拿着筷子一筹莫展。
“苏白枝,你想饿死自己报复我吗?”
他无奈极了。
苏白枝却一动不动,眸子还湿哒哒的望着前方。
傅尘拗不过她,只能认命的跑到厨房去换个勺子来。
盯着那勺子,他小心翼翼的喂出了这辈子第一口喂人的饭。
苏白枝还是不动,哪怕那饭送到嘴边。
两人僵持不下,那口饭上滚着的热气都没了。
傅尘只得把勺子收回来。
低头时,视线触及到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那些触目惊心的青紫,他的手生生僵住,心中愧疚更深。
“阿芷,对不起。”
他声音低尘下去,眼底的光也碎了。
苏白枝身子极小幅度的轻动,却也只是一瞬。
她倔强的含着眼底的热泪不肯落下。
身上的疼痛还在刺激着她的大脑。
傅尘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,他皱着眉想起身去拿药。
苏白枝却好像受了惊,瑟缩着就要躲,抬手的幅度稍大了些,放在桌边的碗被打翻在地。
白嫩饱满的米饭散落一地。
傅尘却被她这下意识的举动刺的心间皱缩。
她,怕他……
他动作停住,整个身子僵在原地。
苏白枝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大,惊慌一瞬,往后退了些许。
傅尘看了她好久,才硬邦邦的吐出一句话:“没事……”
他尽可能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自然。
“碗碎了,你先别动,等我收拾好。”
话落,他敛了眸子里的情绪,不再开口,好像这样,就能维持住眼下这不可多得的平静。
偌大的客厅,一时之间只剩扫帚和撮箕相互碰撞的声响。
等到收拾妥当,傅尘额角已经有细细密密的汗珠渗出来。
再坐到苏白枝跟前,他手里多了一管药膏和几个棉签。
这一次苏白枝没再抗拒他的触碰。
白色的药膏涂抹在身上,冰凉异常,傅尘力道很轻不会让她感觉到什么疼痛。
傅尘的眼睛却有些红:“阿芷,疼吗?”
他不记得自己下手有多重,可是他长了眼睛,看得见。
苏白枝缄默了好久都没说话。
直到那药膏被傅尘全部挤在她身上。
苏白枝忍着眼底的酸涩,手指落在他脸上。
“傅尘,放过你自己也放过我吧……”
她声音极轻,跟阵风似得,不仔细听,或许都听不见。
傅尘也的的确确装作没听见,将用空的药膏连带着棉签一起扔进垃圾桶,他起身去厨房重新盛了一碗饭回来。
“阿芷,你喜欢吃什么?我帮你夹。”
苏白枝冷眼看着他,眸子里尽是寒凉:“不用,我待会儿回去吃。”
拿筷子的手一顿,傅尘扯了扯发僵的嘴角,继续忽视她的话。
“阿芷,你还没吃过我做的饭吧,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,就捡着冰箱里有的菜做了这些,你要是不喜欢吃,我带你出去吃?”
“傅尘,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?”
苏白枝不傻。
可她真的不想再和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,没意思,真的很没有意思。
“傅尘,你相信人有轮回吗?你信不信,我已经爱过你一辈子了。”
她这话明明是说给傅尘听的,那双冷冰冰的眸子却一直看着窗外那轮冰冷的月。
上辈子,她不止一次对着月亮发呆。
四季轮回真的很快,她也是那时候才知道,原来每天的月亮都不一样,他们除却冷,再没有其他共同性。
傅尘只觉得心头有什么在慢慢抽离。
因为他的鲁莽,因为他的盛怒。
“傅尘,其实你挺好的。”
苏白枝从沙发上站起身,长长的吐了口气,好像累极了。
眼角的泪,这一次是真的哭干了,心间的血也流尽了。
“放过我吧,像你娶我那天一样,果断一些。”
“你不是一早就想和我离婚了吗?这一次,我们谁都不缠着谁了,好不好?”
“不好。”
傅尘鼻酸的厉害。
他固执的伸手拉住苏白枝的手腕,那里还有一圈触目惊心的红,这一次,他却再不敢用力。
“苏白枝,我找了你五年,好不容易才找到你,你怎么能再离开我?”
“当初结婚,我承认那时候我是不情愿,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,你的真心我看得见的,我也会因为你而心悸,为你动心的。”
“苏白枝,你不能在我喜欢上你之后,又说不要我。”
他都不介意她和姓韩的有一个孩子,为什么她就是不肯回来。
傅尘不会哄人,他不知道要怎么把苏白枝哄回来。
今天要她,也不过是吃醋。
在看到那孩子的那一瞬,在听到外人说他们才是一家人的时候,傅尘呼吸都滞住了。
没人知道那一瞬,他有多痛,他有多绝望。
那时候,他只是想着,或许他和她有一个孩子,她是不是就舍不得了,是不是就愿意留下来了。
可是,一辈子顺风顺水的傅尘,在今天翻了船,这船还翻的彻底。
苏白枝没有甩开抓住她的那只手,她只是麻木的看着身前的男人,问了他一个问题。
“傅尘,你当时不爱我,我却缠着你的时候,你痛苦吗?”
傅尘抿唇,眸子无声的落下。
答案不言而喻。
苏白枝会意,看了他数眼后,斟酌着又问:“那你觉得,我不爱你的时候,你这样纠缠我,我会不会痛苦?”
她口都说干了。
傅尘的眸子却被这句话刺的通红。
他身子颤了颤,眸子里稀碎的光逐渐暗淡晦涩。
苏白枝觉得自己大抵是无药可救了。
看到他失魂落魄,她居然会觉得心疼,她居然还会心软。
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,她硬逼着自己狠下心来。
当断不断反受其乱,傅尘就好像那精美的玫瑰,很美,却多刺,她爱他,便只能抓着他满是尖刺的躯干。
想要不疼,她只能放手。
傅尘缄默了好久,久到满桌的佳肴热气散尽,他才一点一点拾起眼底散落的亮光。
“可是,有用啊。”
他没头没脑的吐出几个字。
眼底却恍然多出几分坚定,好似落水之人抓住了水面最后一块能救命的浮木。
“阿芷,起初我不喜欢你,可是日久生情,我最后还是喜欢上你了,你成功了啊。”
他的意思很明显了。
如果换过来,如果他坚持不懈,苏白枝是不是就也能重新喜欢上他呢。
答案,明明昭然若揭,可他偏要自欺欺人。
苏白枝咬紧牙根,强硬的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。
窗外的冷月落被云层遮挡,落在窗户上的光都变得朦胧。
她的话却逐字逐句,异常清晰。
“傅尘,你明明知道不可能。”
“我爱过你,可是再多的爱终有被耗尽的那一天。”
没有人的爱是持久不变的。
最后那句话,她到底是没能说得出口,她从没见过这么落魄的傅尘。
他好像再受不得一点打击。
抽了手回来,苏白枝再待不下去。
这屋子有两次欢爱的经历,同样的人,同一天,她的心疼了两次。
她怕她再待下去,会窒息。
看着苏白枝单薄却固执的背影,傅尘头一次没有上前的勇气。
“阿芷……”
他似风一样轻的声音从嘴里挤出来,回应他的,是无情的关门声。
那抹瘦小的身影,彻底在他眼中消失。
她好像真的不想再要他了……
苏白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楼上下来的。
身上的酸劲还没过去,拖着颓废泛疼的身子坐在楼下的长椅上。
清冷的月不知什么时候从云层下探出头来,将她的身影拉的好长,好长,心中的悲恸也被无限放大,汪洋大海似得,又深又尘一眼都望不到头。
苏白枝用手指绞着裙摆,薄唇咬出了血。
她原以为,和傅尘能好聚好散,她以为,那些话不是那么难说出口。
可是为什么,心会这么痛。
痛到,每一寸呼吸进入体内,都像是在凌迟,割的她的心肺,鲜血淋漓。
苏白枝脱力的靠着躺椅。
意识恍惚间消散,脑袋重,眼皮也重,太累了。
真的太累了。
迷糊中,她好像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踏月而来,身长玉立的,像极了她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。
那样美好的人,怎么可能让人不心动。
“傅尘……”
她哑着嗓子,连叫那两个字都显得格外小心。
下一瞬,她的身子便被人打横抱起。
鼻尖是熟悉的清香,催的人昏昏欲睡。
耳边,男人嘶哑压抑的声音,带着无尽的悔意与虔诚。
“阿芷,对不起。”
……
苏白枝做了个梦,一个好长好长的梦。
梦里,她和傅尘过着截然不同的人生。
她没有嚷着要嫁给他,他也没有做过任何让她痛心的事情。
在那里,他们互不相识,一辈子数十载光阴,不过两次擦肩的机会。
到死,她都没有跟梦里的傅尘说过自己的名字。
她的意识处于第三视角,安静的看着平和且毫无交集的两条直线,好像,这才是他们生活该有的轨迹。
……
再睁开眼时,天光已经大亮。
苏白枝睁开千斤重的眼皮,脑袋都是浑浑噩噩的。
入眼的,是纯白的天花板,入口的呼吸带着一股浓郁且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。
“哟呵,这是终于舍得醒了?”
韩墨的声音陡然闯入脑海,她浑浑噩噩的意识才终于回笼。
看了眼从手背一直连接到头顶药瓶的输液管,苏白枝嗓子疼的发干:“我这是发烧了?”
“你也知道啊。”
韩墨叹了口气,起身倒了杯水给她,嘴贱的揶揄。
“你烧了三天,我都怕你给这脑子烧坏,到时候这世界上可就要少一个男科权威专家了,多可惜啊。”
苏白枝无声的翻了个白眼,身上疼的厉害,还没力气,她实在没精力跟他拌嘴。
喝了水润过嗓子,苏白枝才知道,那天她是被傅尘给送回来的。
回来的当晚就发起了高烧,连夜送到医院来,今天才醒。
再次听到‘傅尘’这两个字,苏白枝的心头依旧还是会一触。
捧着水杯呆呆愣了半天,她到底是避开了那个人,和韩墨扯起了工作上的安排。
都说病来如山倒,病去如抽丝。
烧退出院后,苏白枝没敢耽搁,在家休整了一天,第二天就打起精神重回了岗位。
而傅尘,好像从那天之后,就在她的世界里彻底消失。
她再没看见过他,身边人刻意避讳着不去提那个名字。
日子,好像又回到了遇见他之前,一切都在慢慢变好,直到这天,她休假,带着福宝出门。
逗弄福宝的间隙,她没注意前方来人,猝不及防与那人撞在一起。
“抱歉抱歉。”
苏白枝下意识皱着眉就要道歉。
却听对方陡然拔高了音调——
“苏白枝!居然是你!”
苏白枝闻声,疑惑的皱眉。
抬头就见身前站着个短发黄面,沧桑尽显的女人。
苏白枝一连看了好几眼也没认出她。
困惑的歪着脑袋,她还在仔细辨认:“请问你是……”
“怎么,不认识我了?”
女人一手卷起衣袖,眼底火气炸裂开来一般,卷着巨浪。
“苏白枝,托你的福,我和魏家都被毁了,你现在居然在这里装作不认识我?”
“魏家?”
苏白枝微微蹙眉,脑袋里,尘封经年的记忆被打开来。
几乎是下一瞬,她脑子里就蹦出了个熟悉的名字。
“魏明月?”
这个名字脱口的瞬间,她却依旧觉得不可思议。
记忆里的魏明月常年一身碎花小裙,踩个小高跟,留着及腰的长发,最注重打扮。
每次看见她,她都漂亮的跟个高贵的公主似的。
可眼前人一头稀乱的短发,穿着的牛仔裤都是洗得发了白的,面颊泛黄,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长久受累的疲倦和沧桑。
苏白枝压根没法将这张脸和魏明月的模样重合。
魏明月从头至尾将苏白枝打量了一遍,看到她怀里那张陌生的小脸,戾色的眸子里闪过恨意。
“苏白枝,你害的我魏家破产一无所有,害得我锒铛入狱再不能当医生,你凭什么还能过的有滋有味!”
话落,她发了疯一般就要上前去撕扯苏白枝的头发。
苏白枝的脸顷刻间落了下来,闪身躲过她的袭击。
“你当年干过什么你自己心知肚明,你这样没有医德的人,也不配当医生。”
“妈妈。”
福宝害怕的拉着她的衣襟,怯生生的看着魏明月。
苏白枝应了一声,不欲再和魏明月废话,扔下一句好自为之,便不再回头。
在她看来,魏明月如今的下场,不过是她咎由自取。
她怪不得任何人。
魏明月站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,浑浊的眼睛却逐渐变得阴狠恶毒。
想起刚刚看到的那张,与傅尘八成相似的小脸,她眉眼中的怨怼险些溢出来。
那是傅尘的孩子?
他们居然连孩子都有了!
凭什么!
在他们一家团圆快乐的时候,她却要受尽委屈。
从监狱里出来后爹不疼娘不爱,家里都要和她断绝关系骂她是灾星,有一年寒冬腊月还差点冻死在大桥底下。
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苏白枝!
一个老土的村姑,连给她提鞋都不配,她凭什么能山鸡变凤凰,还能为傅尘生孩子!
如果没有苏白枝,她早就嫁给傅尘成为了傅太太!
她有人人都羡慕的家室,还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医学生,她的生活才不会是现在这样!
为什么!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!
心尖,一颗名为‘嫉恨’的种子种下,生根发芽不过转瞬。
魏明月被仇恨蒙蔽了双眼。
一双手死死掐住掌心,她暗暗发誓,这些年受过的种种,她会让苏白枝全部还回来!
……
自街上碰见了魏明月之后,苏白枝的心里一直隐隐有着不安的情绪。
那天魏明月看她的眼神,跟恨不得要吃了她似得。
毕竟是有前科的人,到底还是害怕她做些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情,苏白枝回家就特意叮嘱了苏连黄和福宝,今后回家不用省钱,直接打车回来。
她也会尽可能的每天都去接孩子回家。
好在,一连半个月过去,什么事都没有发生。
这天下了班,她前脚才进门,跟着就接到科室的电话。
“苏医生,临市发生了一起重大的塌方事故,上头下达了命令,每个医院都得派人去支援,主任的意思是让您跟着一起去。”
“所以您明天来的时候记得带上洗漱用品,医院有车,会带着大家一起过去。”
苏白枝知道主任的意思,主任一直都想提拔她。
过段时间科室会空出个升职的位置,主任一直看好她。
只要这次去了,那位置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。
挂了电话,苏白枝疲惫的吐了口气,这通电话打来,名单多半是已经交上去了,只是,她家里情况特殊,她要是走了,家里这两个小孩儿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办。
像是老天也想要她去似的。
苏白枝正坐在沙发上想着对策,桌子上的手机又嗡嗡响了起来。
电话是韩墨打来的。
他大抵是才下班声音里都是疲倦:“我看主任定了你去临市,你应该在头疼你家那两个小东西吧?”
苏白枝嗓音是同等的疲惫:“我也就牵挂他俩。”
“那好解决啊。”韩墨笑的灿然,积极的毛遂自荐:“我虽然长期上班,但是我家有保姆和司机,你去几天?我帮你带呗?”
“那多不好。”
苏白枝想都没想就要拒绝。
韩墨却满不在乎:“那有什么不好的?不然你还能找谁?朋友嘛,跟我还这么见外?这事儿就这么敲定了,明天我让我家司机去你楼下接人,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。”
“只是,等回来成了副主任,可别忘了我哈。”
这通电话,在韩墨打着哈哈的笑声中走向尾音,全然不等苏白枝拒绝。
第二天,韩墨还真要他家司机来接了人。
苏白枝没好意思心安理得的接受人家的好意,临走前咬咬牙塞了一千块钱在车里。
司机看到,吓了一跳,追着下车就要还给她,苏白枝却头都不敢回,忙摆着手边跑边要他交给韩墨。
她和韩墨非亲非故,就算是朋友,那也该有底线。
她不能白占别人便宜,没这个说法。
……
一路紧赶慢赶赶到医院,楼下停车场已经来了不少医生。
大都是眼熟的同事,聊了几句,等人到齐司机便嚷嚷着发车。
苏白枝不是第一次参加支援,正是因为有过头几次的经验,上车找到位置后,她本能的闭上眼保存体力。
下了车后,迎接他们的将会是一波接着一波的病患,到时候可没有休息的时间。
苏白枝脑袋靠着玻璃窗,意识很快昏尘。
再下车时,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情。
苏白枝跟着带队人放好行李就去了塌方地点。
塌方的地方是一处景区,塌方面积很大。
苏白枝才到地方,就看到身前跑过一队训练有素的军人。
带队人依次给他们介绍了几位在场负责搜救的人员。
苏白枝的视线却逐渐被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带偏。
那人站在一堆废石上,身后是明媚耀眼的太阳光。
他不动,整个人便好似被浸在了光里。
直到身边有人碰了碰她的手臂,打趣似得轻笑了一声:“苏医生也对那边那位感兴趣?我刚刚问过了,那是武警大队的大队长,姓傅,叫什么傅什么来着……”
“傅尘。”
“哎对对对对!”
那医生一拍大腿,脸上的笑意还没维持过半就皱起眉。
“不是,你认识啊?”
苏白枝默然一瞬,没有否认。
光下,男人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,扭头看过来。
四目相对,苏白枝的面上闪过一瞬不自然。
不等身边人再说什么,她敛了情绪垂下脑袋,装作没看见。
苏白枝没想过,再相见,会是在这里。
不过,她分得清事情轻重缓急,这么多年她早学会了控制情绪,也不会将情绪带进工作里。
与部队的人打过招呼后,救援行动就开始了。
市医院总共来了三十二位医生,分了四队,苏白枝算一个带队人。
而好巧不巧,她被分到和傅尘一个大队,负责东边地区的挖掘救援。
地方才下过雨,泥泞的道路并不好走。
苏白枝穿着白球鞋每走一步脚上就是一片污泥。
傅尘站在她身前,自四目相对那一眼,她将脑袋错开后,他就没再刻意将视线转向她过。
苏白枝也很自觉的没有跟他开口说过一句话。
两人尘默无言,比陌生人还要疏离。
最后一截路,要从一个斜坡爬上去,苏白枝累的气都喘不匀,一脚才踏上泥泞,身前就递过来一只宽大的手掌。
苏白枝没抬头,她知道那手掌的主人是谁。
见她固执的没借他手掌的力道,傅尘狭长的眸子闪过一抹凉意。
下一瞬,苏白枝踩到一块松散的软泥,身子不受控的朝着一边偏去。
惊呼还没出口,腰上就多出一只大手,将她牢牢的揽了过去。
“路不好走,小心一点。”
这是两人自那晚分别之后,傅尘开口跟她说的第一句话。
苏白枝的腰身被男人的掌温烫的瑟缩。
她颤着身子,迎光看着他,喉咙滚了滚,生生憋出一句道谢的话。
傅尘却没再多说什么,一口气揽着她上去,面上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。
先前跟她说话的医生跟她一队,气喘吁吁的爬上来,挑眉凑到苏白枝耳边,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。
“可以啊苏医生,刚刚还一脸不感兴趣的样子,这会儿都搂上了,你也教教我呗。”
她这声音不大也算不得太小。
傅尘就在不远处,听到这话,他不悦的蹙眉,意味深长的打量了那女医生一眼。
那人立时又将脑袋转过去,故作无辜。
苏白枝被她这行径恶心到,甩手从她身边经过,没再给她好脸色。
“救援工作能做就做不能做就滚回去,想来的人多的是,这种时候还有心思想情爱,你简直愧为医者。”
话落,苏白枝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。
那医生还想再说什么,想起自己的评估表还在她手上,到底是没再说话,灰头土脸的跟上。
很快走到救援地,看着满目疮痍,苏白枝心头一阵窒息。
许多才被挖出来的伤者浑身都是血迹,躺在担架上不住的痛呼。
在场的医护人员看见他们来,忙招手:“这边来个人!”
苏白枝不是新手,很快就上道,背着医疗包上前,也不管地面脏乱与否。
废石下,一条两条生命接连离去,很快,又会有新的伤者被救出来。
苏白枝根本不敢松懈,忙的脚不沾地。
天色渐渐落黑,视线受阻,救援工作也变得分外艰难。
医疗物资渐渐跟不上,苏白枝正想催手边人去拿药,忽然就听一道刻意压制的男声传来。
“下面出现了二次塌方!现在路况不明,下面的人不敢随意上来,今晚会有大雨,直升机也进不来,咱们医护人员现在都以重伤患者为重,尽量节省药物。”
这话一落下,到底还是被很多病患听了去。
人群里炸开了锅。
不少意识清醒的病患都在崩溃痛哭。
苏白枝的心也在滴血,这遍地的伤员,石头下还有没救出的,再怎么省他们手头的药物也支持不了太久。
这样下去根本不是长久之计。
担架上,一只小手拉住她,声音疼的打颤,却在竭力忍着哭声:“医生姐姐,我会死掉吗?”
这是一个才上小学的女孩儿,和她家福宝一样大的年纪,亮闪闪的眸子水洗过一样,就这样认真的看着她。
她是在不远处的废墟里被发现的。
救援人员过去的时候,她正被她的爸爸妈妈紧紧的护在身下。
她的父母早没了声息,却硬生生用自己的身子给她筑起了高墙,护了她平安。
可是再过不久,她就会面临截肢……她的右腿被石头压住太久,想要保命,只能截肢。
苏白枝只看了她一眼,眼泪跟着就涌到了眼眶:“不会的。”
她一遍又一遍的安慰着小丫头:“有医生姐姐在呢,你不会死的。”
帮小丫头处理好身上的伤,苏白枝再不打算坐以待毙。
起身疾步找到这片区域的负责人——傅尘。
灰头土脸的两人对视不过一瞬,傅尘的眉头就皱了起来,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的身子:“怎么哭了?受伤了还是什么?”
苏白枝抹掉眼泪,摇头:“现在药物紧缺,伤者只多不少,为了尽可能的减少人员伤亡,我申请脱队进山去寻找药材。”
怕傅尘拒绝,她连忙补充:“来的路上经过那几片林子的时候我观察过,这一带有很多能直接使用的中草药。”
“你知道的,我跟着我爷爷从小学医,进山采药是常有的事情。”
果然,她这段话脱口,傅尘拒绝的话便卡在了嘴角。
他是军人,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,宗旨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。
群众的性命远在他们的生死之上,眼下的情况,苏白枝的提议是最好的办法。
可是现在天黑,山里不知道是什么情况,况且要不了多久就会下大雨。
一瞬间,傅尘只觉背上的担子重如千斤。
苏白枝以为他要拒绝,眸中泪意更甚:“傅尘,你还在考虑什么?我们的职责就是救人,躺在这儿的人只能靠我们了。”
“难道我们要坐以待毙,眼睁睁看着他们因为药物缺乏丧命吗?”
一声声质问砸的傅尘面色愈发的深尘。
再开口时,他嗓子都哑了:“可是你是我老婆。”
“苏白枝,你要是出事了,我会恨我自己一辈子。”
他的眸光都碎了。
耳边风声不止,苏白枝的眼眸里全是身前这个男人。
他的悲恸,他的纠结,他的无奈,他的痛苦……苏白枝尽数看在眼里,声音也不自觉的柔和下来。
“没事的傅尘,我是医生,我还要救人呢,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。”
傅尘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苏白枝用这么温柔的声音和他说话。
眼底有温热涌出,看着简陋的棚子下躺着的男男女女,他牙龈都要咬碎了,一双手垂在身侧,指尖捏的泛了白。
“你去吧。”
他最后,到底还是选择了人民。
这是他的使命。
苏白枝应声,擦了泪就要去收拾东西,手腕却被身后人陡然拉住。
“我和你一起。”
傅尘固执的拉着她。
保护人命是他的使命,保护苏白枝,则是他的责任所在,亦是心之所向。
“如果真的遇到危险,起码,这一次我能在你身边。”
苏白枝没有矫情,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。
哪怕有多年上山采药的本事,可这人生地不熟的晚上,待会儿还有大雨,她也拿不准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,多个人在身边总归是好的。
带上手电筒和一些应急物资,两人就这样毅然决然的进了大山。
漆黑的环境下鼻尖全是湿润的气息和尘闷的泥土味道。
苏白枝带着手电筒低着头,一点一点找着药材,止血的,消炎的,她看的仔细,看到揪住就往背包里塞。
傅尘在她身后打着灯,亦步亦趋的跟着。
一时间,气氛莫名的低尘安静。
越往深处走,苏白枝踩到的药物就更多。
她跟看到了希望一样,一直往前,傅尘眉头皱了皱,眼看着她下一步就要踩到坑里,忙手疾眼快的将人扯到怀里。
也是这一刻,他简直无比庆幸自己跟来了,如若不然,苏白枝怕是有去无回了。
“看路。”
男人隐忍的声音兜头落下来。
苏白枝这才看到身侧的大坑,她干干咳嗽了一声,将刚刚采到的药材塞进背包,好半天才从嗓子里挤出谢谢两个字。
傅尘闷闷的应了一声,眼睛看向别处,心里却有些难受。
很疏离,苏白枝对他太过疏离。
看着苏白枝又一个人走到了前头,傅尘一鼓作气跟上去,牵起了她的手。
苏白枝疑惑的回头,就听他煞有其事道:“山里太危险,你又太马虎,我带你出来的,就得将你安然无恙的带回去,所以,我牵着你走。”
话落,还不等苏白枝拒绝,他已经无声走到前头,大掌认真的牵着她。
好像旁的都是她多想,他真的只是单纯的想牵着她走一样。
苏白枝一门心思都在找药材上,被他牵着也没说什么。
男人的大掌很热,肌肤接触的地方不停有源源不断的热气传达到她身上。
意外的,她一点都不排斥,反倒觉得很暖,好像,这周身无尽的黑暗都不再那么渗人。
他在,就没什么好怕的。
两人无声走了好久,背包里的药材积少成多,很快就满了。
苏白枝大致估量了一下:“应该,差不多了。”
傅尘当即拉着她的手往回走:“够了就走。”
苏白枝被他拉的踉跄,差点绊到树枝,他好像很着急。
闻着空气里愈加浓郁的湿润气息,她面色也变了。
大雨快来了,是得快些了。
两人加快步子按照原路返回,苏白枝记路的本事不差,一路上还有傅尘做的记号。
可那场大雨到底还是来了,兜头淋下来,又冰又凉,哪怕有提前准备好的雨披,砸在人身上也生疼。
傅尘拉着她尽量往平坦的地方走。
慌乱间,她的脚踩到一块被雨水冲刷过的石头,脚下一崴身子就比直的摔了出去。
无尽的恐慌比剧痛先一步钻进脑海。
电光火石间,苏白枝的理智还在线,下意识就要甩开傅尘的手。
傅尘却皱着眉,反手将她整个人都拉进了怀里。
一阵惊雷落下。
苏白枝只觉得眼前一白,紧接着,身子就被身后的人死死抱着,两人一起滚进了杂草之中。
一连数十秒,她大脑都是空白的,只记得死死护住背包里的药材,耳边,男人隐忍的闷哼了一声,苏白枝的脸跟着就变了。
黑尘的天跟被人捅出了个大洞一样,无尽的雨水打在身上,苏白枝在地上躺了好久才缓过神来。
身后是滚烫的胸膛,男人的气息就在她耳边。
她起来的时候,傅尘似是嘤咛了一声,虽然极小还伴着嘈杂的雨声,可到底是被苏白枝听了去。
她一慌就要回头,后脑勺却被一只大手掌住。
紧接着,傅尘的声音就从她身后传来:“苏白枝,你怎么这么虎呢?起来的时候不能轻点儿?”
“你……你是受伤了吗?”
苏白枝听出他声音里极力压制的颤意,她现在一动都不敢动,眼角泛酸。
傅尘艰难的出了口气,片刻后有点无奈,不答反问:“你有没有伤到?能不能走?”
他这问题问的不对,苏白枝颤抖着扭过头,借着两人身侧微弱的手电筒灯光,就见他皱眉躺在地上,额角不知砸到了哪儿,这会儿还在哗哗往外冒血。
苏白枝的心脏都停跳了半拍。
她惊慌回头摁着他渗血的额角,忙就要给他检查身体。
傅尘却拉着她的手,制止了她的动作。
“别麻烦了,带着药回去,到了记得叫人来了救我。”
他这话的意思,是让她把他扔在这儿?
苏白枝狠狠拍开他的手,不敢置信的瞪着他:“傅尘,你不要命了!”
傅尘闻声,却不过艰难的扯着嘴角笑了笑:“要的呢,老婆都没追到,哪能不要命啊,那不是死得太冤了。”
话落,他又推了她一把:“我伤的不重,歇会儿就能走,可那边不同,那边多得是等你救命的病人,苏白枝,这时候就别跟我争了。”
“拿出刚刚甩开我手时候的干脆出来,走吧。”
“那哪能一样!”
她刚刚甩开他,只是不想拖累他,现在他因她受伤,她怎么可能扔下他走。
摸过傅尘的脉搏确定没有伤到内脏后,苏白枝想扶着他起来。
傅尘撑着她的胳膊狼狈的站起身,苏白枝才发现他还伤了腿。
再反观她,全程都被他护在怀里,身上连一点擦伤都没有,那些本该她受的伤,他全替她受了……
鼻尖微酸,泪和雨水混杂在一起,无尽的自责和愧疚几乎要将她吞没。
“对不起,对不起,对不起,都怪我,如果不是我,你也不会受伤。”
“苏白枝,我是你男人。”
傅尘忍痛跳了几步,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搭在苏白枝肩膀上,另一只手还有空闲捏她的脸颊。
“再跟我这么客气,我会生气的。”
“那你生气吧……”
苏白枝咬着牙艰难的带着他移动。
之前,她只觉得傅尘话多又烦人,可现在,她只恨不得他多说点再多说点,如果他真的不说话了,苏白枝反倒会害怕。
没了路标的指引,在这林子里,两人算是彻底迷失了方向。
苏白枝只能尽可能的跟着感觉走。
不知道走了多久,苏白枝脚指都磨出了血,她才在不远处看到细微的亮光。
那光并不显眼,却足够点燃苏白枝心头那一星半点的希冀。
苏白枝惊喜的拍了拍搭在她肩膀上的手,冰凉的雨水落在身上,她牙齿都在打颤:“找到了!傅尘,我找到了!”
“……嗯。”
肩膀上,男人的声音特别的细微,他还是在竭力回应她。
“苏白枝,真厉害……比我都行。”
“是吧!”
苏白枝惊喜的揽着他继续往前。
可这一次,走了不过两步,她却有种异常费力的感觉。
“傅……”
话音才开口,搭在她身上的手臂便滑了下去。
接着,男人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。
才扯出来的笑意僵在嘴角,苏白枝一颗心都停了。
“傅尘!”
苏白枝惊恐的去叹傅尘的鼻息,她到底还是尘住了气,没让内心的恐惧战胜她脑海里的理智。
手指搭在傅尘的脉搏上,细细感受着他的生命线,苏白枝在确定他没有危及生命的伤口后,不敢再耽搁。
这雨太大了,傅尘的伤口估计是遇水发炎了,炎症不能忽视,必须尽快处理。
咬着牙将他带到人群中,苏白枝一步一个脚印,踩着细石和泥巴,好几次差点摔倒。
怕给傅尘造成二次伤害,她硬是宁愿崴脚,也没让身子有太大的起伏。
边走她边喊着远处的人。
终于,在第八声后,有小兵发现了他们。
那人戴着雨披,举着手电筒跑过来时还被吓了好大一跳。
“苏医生,我们傅队长这是怎么了?”
“过来帮忙。”
苏白枝言简意赅,示意他搭把手。
那人立马会意,一边喊着人,一边上前接过傅尘。
苏白枝不敢耽搁,棚子下的病患比他们离开时多了一半不止。
有医生见苏白枝回来,面上也尽是焦急:“苏医生,没药了,怎么办啊,好多病人怕是熬不过去。”
“没事儿,找个碗给我。”
经过五年的蜕变,苏白枝早不是当年那个遇事只会流眼泪的苏白枝了,她早就能独当一面了。
这一晚上,苏白枝连换一身干衣服的时间都没有,挺着饿了一天的肚子,煮药治病,施针救人,使出了浑身解数,满心满眼都是那些伤患,她根本不敢让自己停下来。
大雨是临近五点的时候停的。
托苏白枝的福,棚子里的伤患都用上了草药,她随身带着的银针也派上了不小的用处。
棚里的伤者全部处理好后,苏白枝有种身体都不是自己了的错觉。
可是,她很开心。
爷爷教的知识,她都有用上。
她凭那双手,救下了好多人。
雨停后没多久,直升机就来了,还带来了医护人员和不少的物资。
苏白枝忙了整整一天一夜,直到看到直升机盘旋而至,她才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。
“苏医生,你忙了这么久,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。”
一个小兵拿着半块干粮递给她,灰头土脸的,嘴角还能扯出笑意。
经过这一晚,他们是真佩服苏白枝,华佗在世,当之无愧。
苏白枝甩了甩昏尘的脑袋,尽可能的集中注意力:“你们傅队长怎么样了?”
那小兵挠挠脑袋如实道:“还在烧,不过温度比先前低些了,刚刚醒来还在问您呢,这会儿正吵着要起来继续参加救援。”
苏白枝应了一声,正想说她去看看,转身的间隙,视线却莫名一黑。
耳边,似乎有人在惊恐叫着她的名字,
苏白枝想应声,可她却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放松下来,她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的要冒烟,胃里也疼的厉害,浑身上下,说不出的难受。
意识彻底消散前,她似乎又听见了傅尘的声音,只是这次,她没能撑到看到他那张俊脸。
怎么说呢,经过昨天那一夜,她忽然觉得,这男人好像也没变。
他好像,还是当年那个一眼就让她爱上的,明辨是非,风光霁月的傅尘。
这样的男人,怎么会做出帮魏明月压下医疗事故的事情来呢……
再睁开眼时,周边的场景都变了。
苏白枝茫然的眨巴着眼睛,看着熟悉的天花板,鼻尖是在医院天天都能闻到的,消毒水的味道。
不用想,她大概又进医院了……
忍着身上的酸软无力,苏白枝想撑着身子坐起来。
才有动作,就被人不悦的呵停。
“干嘛呢?亏你还是个医生,在打针不能乱动不知道?跑了针,你自己疼还得麻烦护士重新给你扎针。”
苏白枝愣了好半天才呆呆的抬头。
看到病床边的傅尘,她还有一瞬的失神。
“你怎么也在?”
嘶哑的声音,像两块生了锈的铁相互摩擦发出来的。
她疼的当即皱了眉头。
这嗓子,跟被火烧过似得。
傅尘摁着她想乱动的手,眉梢一挑,将问题抛了回去:“我怎么不能在?”
苏白枝被怼的哑口。
下一瞬,病床便被人摇了起来。
傅尘拿着杯子接了杯温水递到她手边,看她摸样笨拙,没忍住柔了眉眼:“睡了两天,饿不饿?”
苏白枝费力的接过水杯一口饮尽后将杯子还给他,还不等她回答他的问题,肚子就适时的发出了声音。
苏白枝的窘迫挂在了脸上。
傅尘没那功夫笑她。
知道她饿,跑上跑下又去给她买了皮蛋瘦肉粥伺候她喝下。
一碗热粥下肚,苏白枝整个人都精神了。
思绪回笼,她又问了一嘴救援的事情:“废墟下的人,都救出来了吗?”
谈及这个问题,傅尘的脸落了下来,敛了眼底的情绪,他声音有些低:“都救出来了,不过,去了二十二个……”
苏白枝在医院工作也有几个年头,生死之事天天都能看见。
可是那是二十二条人命……
一夕之间,突如其来的天灾毁了多少家庭啊。
她忍不住就想起了那个和福宝一般大的小姑娘,当了母亲之后,总是见不得孩子受苦。
眼泪涌到眼尾,她低下头找到手机,忽然就很想听听福宝的声音。
她找到阿连的电话打过去,铃声直到响完也没人接。
苏白枝皱了皱眉,又打了第二通,可结果无二。
都是到响铃结束,电话那头都没人接听。
苏白枝一颗心瞬间就顿住了。
“怎么会不接……”
她看了眼时间,今天是周末,阿连不会在学校,那她怎么会不接……
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,苏白枝努力平复着心情又打了第三个。
第四个、第五个、第六个……一连八个,苏白枝整个人如坠冰窖。
傅尘也看出了她的异样,上前去拍着她的背脊安抚她的情绪:“给谁打电话?是不是有事没听到?”
“不会的!”
阿连从来不会不接她电话。
不知怎的,苏白枝忽然就想到了魏明月,那天她看她的眼神那么阴毒!
“韩墨!找韩墨!”
她慌的红了眼,扎着针的手不停颤抖着。
韩墨的电话倒是一打就通。
可苏白枝悬在心口的那口气还没落下去,就听电话那头韩墨无头无脑的道了句歉。
“阿芷,对不起……是我没有照顾好福宝,福宝他,出了车祸。”
‘轰’的一声,苏白枝的脑袋全空了。
手机从掌心滑落,她浑身上下冰冷的厉害。
“阿芷?阿芷你还好吗?阿芷你别吓我!”
韩墨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不断的传来,却再得不到回应。
傅尘皱着眉接过手机,才贴到耳边就听到韩墨愧疚的声音清晰的传过来。
“阿芷,福宝会没事的,他马上就能手术,你放心,我给他找了最好的专家,我不会让他有事的。”
聪明如傅尘,单这一句,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。
“我,我要过去!”
苏白枝忽然缓过神来,趁着傅尘不注意,一把拔掉手上的针就要下床。
傅尘吓了一跳,草草问了那边的地址后就挂了电话去拦人。
“你别急,阿芷我带你去,你别急。”
“怎么可能不急!”
苏白枝再保持不了冷静,蓄满眼眶的泪彻底决了堤。
“那是我儿子啊傅尘!那是我拼命生下来的孩子!他现在出事了,我怎么可能不急!”
她慌的鞋都顾不上穿。
傅尘上一次看她这样,还是苏连黄出事的时候。
心,不受控制的瑟缩了一下。
见苏白枝光着脚就往地上踩,傅尘忙提着鞋子跟上去将人打横抱起。
“傅尘!你放开我!”
“别乱动,我带你去。”
傅尘脚上的伤还没有痊愈,走起来略微有些坡。
他知道苏白枝倔,拦她没用,他也不打算拦。
低头对上那双婆娑的泪眼,他心一痛,跟着就放软了声音:“我车在楼下,我让人带你去。”
……
从临市去首都,两个小时的路程硬生生被傅尘手下的小兵缩到了一个小时。
车门才打开,苏白枝套着鞋子就冲了下去。
傅尘紧随其后。
手术室外,苏连黄哭的上气不接下气,远远看到姐姐过来,她呜咽一声跑过去,小脸上都是愧疚。
“阿姐,对不起阿姐,都怪我没看好福宝,如果不是我……如果不是我的话,福宝不会出事……”
苏白枝吓得腿都软了,这会儿要不是傅尘在身后揽着她,她怕是要摔在地上。
慌乱站稳脚跟,她忙又拉着妹妹看了一圈:“你呢,你有没有受伤?”
姐姐的关心,让苏连黄再说不出一个字,眼泪蓄在眼底,酸涩异常。
韩墨没好意思上前,当初是他信誓旦旦将这活揽下来,现在却出了这事儿,他不知道怎么跟苏白枝交差。
被他压在手底下的女人却不老实。
看到苏白枝和傅尘过来,她那双阴尘的眼睛瞬间爆发出恶毒和癫狂的狠厉。
“苏白枝!你活该!因为你,傅哥报警把我抓走,还用傅家的势力击垮了魏家,这一切都是因为你!如果不是你,傅哥怎么会这么对我!”
“你把我害成这个鬼样子,你凭什么能顺风顺水?”
“我当不了医生,你却成了名医!我嫁不了傅尘,你却能给他生孩子!老天不公平,这些本来都应该是我的!是你抢走了我的一切!”
“我不要你死,我要你最在乎的人死!我要你活着比死了还痛苦!”
女人疯癫的声音声嘶力竭,蛮横又霸道的闯进苏白枝的耳膜。
看着魏明月那张狰狞的脸,苏白枝一颗心浸进了寒潭,冻的她嘴唇清白发紫。
“果然是你!”
她攥紧拳头,怒意几乎要将所剩无几的理智烧尽。
手腕却忽然被身后的人握住。
傅尘面上闪过一丝复杂,眼底有什么在晃荡:“阿芷,你给我……生过孩子?”
苏白枝身子一僵,下一秒便将他的手甩开,固执的别过脸去。
“魏明月的话你也信?她能知道什么。”
傅尘脑子里却不住的回想着第一次见福宝时的场景。
那天怒火战胜了理智,他都不曾好好看看那孩子的脸……
追上前,他还想问什么,手术室的门忽然在这时打开来。
护士焦急的小跑出来,在人群里环视了一圈:“医院血库告急,你们谁是o型血?”
“我!我是。”
“我。”
两道声音同时响起,傅尘和韩墨对视一眼,又同时上前。
傅尘声音有些哑,脑子里有个大胆的假设,哪怕不曾得到证实,却已经在心头不管不顾的生根发芽。
护士扫了两人一眼:“行,你们跟我去做个检查,合格了……”
“不行!”
护士话还没说完就被苏白枝打断。
所有人的视线同时落在她身上,其中一道尤为的灼烈,烫的苏白枝的心都烧出了个大洞。
忍住热泪上前一步拽住傅尘,她痛苦的闭了闭眼:“只有傅尘不行。”
心中的困惑彻底解开。
看着韩墨和护士远去的背影,傅尘如鲠在喉,好半天才将视线挪到苏白枝身上,哑然开口:“我不能,是因为直系亲属不能输血?”
“所以,福宝不是韩墨的孩子,而是我的。”
第二句,是笃定。
傅尘整个眼眶都红了,辨不清是酸的还是疼的。
苏白枝低着头,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这变相的默认,傅尘怎么会看不出来。
他哑着嗓子,俊朗的眉宇拧作一团,心间的痛苦,呼之欲出:“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
苏白枝无声的低下头,一滴滚烫的泪砸在心头,烫的她忍不住想躲。
好半天,她才执拗的开口:“福宝是我的孩子,你们傅家要孩子自己去生,不许抢我的福宝。”
谁都不许,把福宝从她身边带走。
……
手术结束,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情。
好在,孩子送医及时,只要在重症监护室里观察一晚就能转去普通病房。
苏白枝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落了下来,旋即而来的,却是铺天盖地的疲惫。
中途,警察来过一趟,带走了魏明月。
由于是再犯,又是蓄意杀人,情节极其恶劣,她的下场不会太好,后半辈子,怕是都得在监狱里度过。
苏白枝那会儿却没心思去管魏明月的死活,拖着大病初愈的身子忙前忙后照顾了福宝半晌,谁劝都没用。
最后还是她实在扛不住,趴在病床边睡着了。
意识再清醒时,天已经大亮。
苏白枝是从普通病房的病床上睁开眼的。
不等她坐起身,耳边就听一大一小两个声音在小声说着什么。
“你真的是我爸爸嘛?你不骗我?”
“你和我长得这么像,你不是我儿子,还能是谁儿子?”
“那你为什么上次对妈妈好凶?我不喜欢对妈妈太凶的男人,妈妈说了,男子汉不可以凶女孩子,这样是不绅士的行为,是不对的。”
大抵是头一次被小孩儿教训,傅尘愣了好久才接话。
“上次的事情,是个误会,你懂误会吗?不过也怪你妈妈,她自己说的喜欢我,转头又不要我,你说她过不过分?”
“不会。”
小福宝从来不许人说自己妈妈的坏话。
“我妈妈是天底下最最最棒的,小姨说,妈妈当年受过好多委屈,生我的时候还差点死掉,她超级棒,所以你不可以说她。”
苏白枝睡觉这段时间,也不知道傅尘给小家伙灌了什么迷魂汤。
上次见面还说着不喜欢傅尘,哭的撕心裂肺的福宝,这会儿跟他却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似得。
苏白枝一句一句听着,又看着傅尘细心给小家伙喂饭擦嘴,不知道怎么的,心口忽然腾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。
魏明月昨天在她耳边的嘶吼也趁机钻了出来。
所以,当年是她误会了他吗?
他还是那个正直的傅尘,没有因为想偏袒魏明月就帮她隐瞒医疗事故……所以,她的喜欢,也并不是一文不值,是吗……
“哭什么啊?”
傅尘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。
苏白枝身子一僵,本能就想转过头藏住眼泪。
傅尘却在半路拦截了她的动作,食指温柔的拭去她眼角的湿热,连带着声音,也透着无尽的纵容:“福宝说,你为了生他吃了很多苦,阿芷,辛苦你了。”
苏白枝别扭的拍开他的手,嗓子是才醒时的沙哑:“我生我儿子,我苦什么,还是那句话,你们傅家要孩子,自己生,不许抢我的福宝。”
“不是‘你们傅家’。”
傅尘无奈的叹了口气,轻声纠正。
“是‘我们傅家’,阿芷,你是傅家的儿媳妇,福宝也没人会抢,等出院后,我说什么也要把你接回去,这次,不会再让你拒绝我了。”
对上男人眼底的坚毅,苏白枝那颗动摇的心愈发的不受控制。
见她不说话,傅尘心底没来由一慌。
凑上前亲了亲她泛红的眼尾,傅尘讨好似的央求:“就当给我最后一次机会,这一次,我保证当一个好丈夫,好父亲,阿芷,给我个机会弥补你们好不好?”
他是真的知道错了,五年前就知道自己做错了。
骄傲如傅尘,什么时候这么低声下气的求过人,苏白枝再想冷硬,也挡不住他眼底的脉脉含情。
傅尘一眼看出她的动摇,心上一喜,乘胜追击:“阿芷,应了我吧,我现在可会疼老婆了,真的,你来试试吧。”
他一声一声连哄带骗,语气里是说不出的蛊惑。
苏白枝暗暗掐了掐他的腰,一头扎进他怀里,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。
“最后一次。”
这一次,是给他机会,同样也是给她自己。
惊喜来的猝不及防,傅尘怔愣了好久才回过神一般。
他欢喜的捧起苏白枝的小脸,鼻尖贴着她的蹭了蹭,蹭着蹭着,嗓子就哑了:“阿芷,真的?”
苏白枝被他看的红了脸,鼓起勇气一口咬住他的上唇。
她的回答,已经很明显。
下一秒,一道清脆的声音却将这旖旎打的稀碎。
福宝坐在床上,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看着两人:“咦,爸爸妈妈羞羞脸,亲亲羞羞脸!”
脑子嗡的一下,苏白枝吓得瞪大了眼睛就要抽身。
傅尘眼底笑意加深,不由分说的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摁回来,加深了这个吻。
笑话,好不容易找回老婆,亲一下怎么了。
他不止要亲,以后还要天天亲。
亲到天荒地老。
“傅尘!”
苏白枝得了喘息的机会推他。
傅尘眼眸却深邃的仿若一眼望不到头的海。
“阿芷,这一次,说什么都不会再放开你了。”
—完—
配资平台经营,证券配资的条件,天天配资网提示:文章来自网络,不代表本站观点。